“凤凰姐姐,你想我怎么给你报仇!”无忧死死盯着地上犹自呻吟的土匪,嗓音轻如春风拂面,柔若黄莺啼啭,然而那目光,却教人不寒而栗
她怎么忘了,她是一个江湖中人,自保是她的本能,杀人是她的使命,抬眼瞥见横陈在无双身边的数具尸体,穆倾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片刻前还能舞刀弄剑的人啊,顷刻间便没了生息,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大概,死人是没有感觉的罢?
“你敢射伤我凤凰姐姐的脸,我便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无忧不等她回话,翻转手腕,雪白的剑花在那土匪脸上织出一张血网,她脸上却有种莫名的快感,听到如坠地狱的哀嚎,穆倾心始才反应过来,拉着她后退两步,不忍直视那土匪血肉模糊的脸,说话时的嗓音便有些不稳:“无,无忧,你这样……”
无忧抽回手道:“凤凰姐姐,我知道你为人大度,但这人却当真是罪该万死,你不必为他求情,你放心,我也不会现在就要他的命,就这么便宜了他!”
眼睁睁看着她从贴身的绣包里取出一粒褐色药丸,捏着那土匪的下巴灌下去,穆倾心抚着自己的喉头一阵堵得慌。
很快,那土匪便像是疯了一般惨叫起来,一边嘶吼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肉生生撕下来,从脸开始,再到胳膊和胸膛,像是有什么刻骨恶毒的东西附在上面,不扯下来便无法成活。然而他扯下来了,也同样无法成活。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穆倾心看着在面前哀嚎打滚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只余仅剩的理智央求无忧为她解毒,无忧自然是不允的,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只见着她死死地盯着那土匪瞧,目光之中透着点点凉薄,似乎他此刻所受的磨难,还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早前消失的利箭攻势突然又卷土重来,而且数量越来越多,见无忧格挡得有些吃力,无双交代了一声,没入草林间去斩杀放暗箭的人,之余几个身上挂彩的土匪,明显不是无忧的对手。只是用剑尚且如此,若是用了他们擅长的毒,这些人,岂不要在顷刻间丧命于此。但或许也不是顷刻之间,就像地上这个已经奄奄一息却仍然努力不懈地撕扯自己的人一样,若真惹恼了双圣门的人,怕是不会死得那么痛快。然而穆倾心不明白,自己不过受了点轻伤,无忧这个本来单纯可爱的孩子怎么就会如此动怒?
一路退到树旁,扶着树干呕了几下,瞧着那土匪将自己扯得血肉横飞,穆倾心终于忍不住出声让无忧杀了他,给他个痛快。无忧正在前方抗敌,却似是没听到她的喊声似的,或者她听到了,只是不愿帮这个举手之劳。
没办法,穆倾心只得从背包中取出匕首,一寸一寸,胆战心惊地靠近那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念头,为的,却不是杀人。
捂住口鼻缓缓蹲在那人跟前,闭眼,抬手,可握刀的并非她一人,那片刻前还一动不动貌似休克了的土匪,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狠狠扎向她的心口。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就被暗器结果了性命。
穆倾心‘看’得真切,打进那人喉咙的砺石是从右边飞来的,而钉入那人心口的金针却是从左边,这么一来,救她的便是两个人。以石头做暗器,她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至于金针么,是无双?想到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能进行如此冷静的分析,穆倾心突然就有些佩服自己,蹲在原地良久,知道无忧分心唤她,穆倾心这才抹了把脸上自那人脖子里溅出的鲜血,她起身走到树底下坐定,四周突然想起一阵冲锋的呼喊声,听上去,人数不少。也好,说不定,还能把暗中的人逼出来,如果暗中真的有人的话。
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今日却一次见了个够,穆倾心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也知道无力阻止这场杀戮,却不说在场只有她一个是没配绿头牌的,便是都没有配,凭她一人之力,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无可奈何。
所谓江湖,原本如此。不会因谁而改变,也不会被谁所改变,就算有那个人,她也不觉得那个人会是自己。
“你干什么?”
正神游太虚,穆倾心感觉自己被人猛晃了几下,耳边响起一顿狂吼,晃得她头晕,吼得她耳鸣。茫然抬眼,果然看到莫清云蹲在自己身旁,在他脚下,躺了两具簇新的尸体。虽然没见到血,但穆倾心就是知道,这两人,再也见不到血了。杀人不见血,这才是铁血楼的铁血少主。
耳旁传来无忧焦躁的呼喊,莫清云不顾身后的敌人,又喊了一句:“你傻了,他们来砍你,你竟躲也不躲?”
穆倾心望着他,目光瞬了瞬,似乎是没有听懂,几步之外,一土匪正拿着大刀砍向他的后背,穆倾心眼中瞬间有了焦距,下意识的就去推他,可却被莫清云就势拽着手拖进了怀里,一个转身腾挪,那土匪还没来得及扬刀便被莫清云结结实实的一脚蹬在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满目不甘地倒在地上,死了。
此时他正松松地将他的右手握在手心,左臂由上到下稳稳地将她揽在身侧,左手搭在他柔软的腰肢上。穆倾心首先察觉出不妥,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又侧身避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往前走了两步。莫清云皱了皱眉,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心,也往旁边让了让。
断断续续有几个土匪朝他们扑来,却都是被莫清云一招杀死。而此时,在不远处的战场上,局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打得轻松的无忧二人,在土匪新一轮的攻势下,正被一群土匪包围着,背靠背斗得艰难,偶尔人群晃动,还能看得出无双的衣衫上已经被血染透,无忧雪白的纱裙也浸上了斑驳血迹,
穆倾心心急如焚,只得央莫清云出手帮忙,莫清云神情凝重,看了看危机四伏的树林,锁眉道:“我自然要去帮忙,但你怎么办?”
“我……”穆倾心四下张望,借着日落前的霞光,瞥见地上有把散落的窄刀,忙上前捡了,握在手上保证道:“你看,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你……快去帮忙!”
“倘若你再像方才那般走神怎么办?我不放心你!”莫清云其实是不大想帮这个忙的,以他对无双二人的了解,倘若他们肯用毒,要杀这么几个人,根本不必拖到现在。可是自打那件事以后,这俩人行事就变得格外低调,杀个人也变得畏首畏尾的,生怕让人知道是他双圣门的人干的,这一点,让他很有些看不上。
是以即便他与他们很有些渊源,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想看好穆倾心一个人了事。自然他不帮忙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这种场面,便是无双一个人也能够镇得住,贸贸然上前搭手,只会让人觉得他瞧不起他们,这一层,却是穆倾心这个非江湖中想不到的。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双圣门的人,体力并不如铁血楼的人强悍,几番车轮战下来,无双二人早有些招架不住了。
“好,你不去,我去!”穆倾心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恨恨地扔下这句话来,提着窄刀往前方的包围圈走去。莫清云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快步抢上前来,一手夺了她手中的刀,一手拉着她的手腕,凑近了些轻声道:“跟在我身边,把眼睛闭上,别怕!”
穆倾心心中一颤,从来没有试过,有人在这样的场景中跟她说过这样安定人心的话,她下意识地就被莫清云带着往前走,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也忘了自己不该在旁边给他添乱。
眼前一格一格,慢动作一样出现莫清云斩杀来犯土匪的场景,他右肩上还带着伤呢,握刀却握得那样轻松,杀人也杀得那样干脆,一刀毙命,绝不许要补上第二刀,那些泼墨一样洒在他身上的热血,全然不被他放在眼里,看着敌人一个一个倒在面前,他似乎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还是先前那个毫无怨言地承受着她给的委屈的莫清云吗?她一直吧他当做一个执白的少年,现在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能保护人的男人。他拉着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开了一条血路,无双和无忧自包围圈中突围出来聚拢在他们身侧。
“无忧,你帮我看着她!”将她的手腕安然交到无忧手上,莫清云这才发现她眼睛仍睁得大大的,目光一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柔软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样?吓傻了么?不是叫你闭眼的?怎么一次都不肯听我的话呢?”
穆倾心眉心微拢,看了他一眼,低垂着眼脸没有说话,明明他语气里不带一丝谴责,她却莫名的觉得心虚不已。
一柄长剑斜斜朝她刺来,莫清云格开剑尖吩咐无忧:“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这里不需要你们!”
无忧点点头,在两人的帮助下,轻易便退出了包围圈,又将她带到了原先的大树下。
这叫什么事?被人带进去又带出来,她就这么没用,非要有个人在身边护着不可吗?穆倾心有些惆怅地想了一圈儿,发现事实果真如此,心里便越发惆怅。
尚未在树下站稳脚跟,便又来了三个土匪来攻击她们,无忧将她挡在身后,自行上前迎敌去了,穆倾心借着夕阳,见不远处莫清云并无双与土匪战得正酣,进攻防守,交替掩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看那个样子,却不像第一次并肩作战,如果是,那他俩人的默契也未免太好了些。
最后的一抹残阳终于没入山峦,耳旁不断有哀嚎嘶吼声传来,穆倾心却似已经习惯了,又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连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也没有最初的那种毛骨悚然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电影,尽管情节再怎么残忍,死亡却不是真正的死亡。
然而一切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吧,眼前的一切,其实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