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告知于你，只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
媛儿没有答话，只是垂下头，眼神晦暗不明。一时之间，主仆二人之间的气氛尴尬。
此时，突然听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二人对视一眼，想着之前所聊的事情，双双变了脸色。
“大小姐，夫人邀您一同用午膳，还备了些平日里大小姐爱吃的吃食糕点。”门外那人语气恭敬，那声音似是随侍慕母身旁的丫鬟碧姚。
媛儿听到这声音慌了，望向慕琐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听她小声道，“要是方才的话被碧姚姐姐听见了……”
“告诉母亲，我马上就到。”慕琐语气故作欢快地对外说道，但一双杏眸神色清冷，看不见半分笑意。她用眼神示意媛儿噤声后，兀自站了起身。
门外那人应了一声，确认慕琐的确会去后便不再多说话，一阵窸窣似是离去的脚步声响起后，再无声响。
“将右手的纱布拆去吧，也没有这么严重。”慕琐看着缠着纱布的手说着，将手伸到媛儿面前。
“小姐，这……”媛儿有些犹豫，虽然伤口上了药，但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好了啊。“要不媛儿去帮小姐拿些吃食，小姐便将就在这房里用食吧。到时候弄到伤口被夫人看到，夫人也会担心的。”
媛儿知道，慕琐素来是听夫人的话的，如此一说，她便不回去了吧。
哪知慕琐并不理会，语气依旧淡漠，“若是我在这房中用食，她不同样会担心？若要我在这里用食，方才在我应承碧姚之前你就应当提醒。”说着，见媛儿没有动作，便兀自忍着疼痛将右手的纱布取下，拭去了掌心黄褐色的药粉后就站起了身。
她不喜欢被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的感觉。
“走吧。”
慕琐走进饭厅时却只看到圆桌上只坐了芸娘和慕璟二人。
“大小姐。”芸娘见慕琐走进厅内，原本坐在位上的她连忙起身，恭敬地颔首算是打个招呼。坐在位上的慕璟则是不明所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慕琐，见她望向自己，又连忙将视线移开，垂下了头，摆弄着自己一戴上的一个挂饰。
“……阿姊。”慕璟小声唤道。别人或许以为他害羞，又或许认为他失了礼数，抑或不喜欢这个嫡出的姊姊，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喜欢对着阿姊一副拘谨的样子，他想得到阿姊的喜欢，但并不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相处。
见慕琐看着慕璟，芸娘低头看到仍旧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慕璟，连忙拉着他的衣袖，急急催道，“璟儿，怎的还坐在位上。忘了为娘和你怎么说的了吗？”语气中带着不悦。
听到母亲的话，慕璟立马放下手中摆弄着的挂饰，乖巧地顺着芸娘的动作跳下凳子，看向慕琐的眼神怯怯的，微微闪烁。
“阿姊。”他再次小声唤道，细若蚊声。
“罢了，都是一家人，也无需管这么多礼数。”慕琐摆了摆手，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道，“阿璟昨日腿上的摔伤好些了吗？”
“阿姊……”听到慕琐在叫自己，慕璟下意识地便回道，但话还没有说完，便因为看到芸娘的一个眼神而生生止住了。
娘亲不希望自己回答。
“好很多了。谢大小姐关心。”芸娘说着，也回以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淡淡的，容貌上不知怎的也笼上了浅浅的阴霾。一双凤眸只有看到慕璟时才有了神采，更多的是说不清的晦涩。
芸娘是江南的才女，若按门当户对嫁娶也能如一个好的人家为正妻，却因为“娶为妻，奔则妾”这一说法，少女心性的她与弱冠的慕丞相一见倾心，与家人断了联系，随他来了这皇城，最终只能得一个妾位。
慕琐上一世对她的印象也不深，除了因慕璟的关系知道些她的身世，见过几次因她的性子软弱而连累着慕璟吃了几次苦头外也没有别的了。她对芸娘不算厌恶，只是对这个聪慧的女子空有一身才学，入了这慕府后却因是为妾而变得软弱隐忍，失了本该有的张扬自信而不满。
“若是有需要便和我说。无论怎的，虽不是嫡子，慕璟也是我的弟弟。”慕琐说罢，见慕母从偏厅回廊朝这处走来，忽视了芸娘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晦涩，当下入了座，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未作久等，便看见一身华装的慕母由碧姚搀着，走进厅内。
“都到了吧。”她轻启朱唇，视线扫过厅内三人，继而坐到了对门的主位左边的位置上。发髻上斜插着的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摇晃，姿态雍容。
“璟儿，到大娘这里来。”慕母见几人都已在位上了，待芸娘母子俩朝自己行了礼之后，和蔼地对慕璟说道，说着，张开矮下腰，张开双手示意慕璟到她这边来。
慕璟看着慕母的动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芸娘，又看向桌对面的慕琐，垂下头犹豫再三，还是迈着步子朝慕母那里走去。“大娘。”慕璟小声唤着。
糯糯的童音让慕母神色一喜，伸手便将慕璟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听碧姚说你腿受伤了，现在还疼不疼？”慕母的声音放得很柔，原本就温婉的样子此刻更加温柔慈蔼。
被慕母抱着的慕璟身子一僵，一双原本垂在身侧的小手此时却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不疼了。”慕璟按照母亲对他说的话说道。只是那小脸皱得厉害，怎么看怎么惹人怜惜。慕璟被慕母抱在怀中，膝盖上的伤口刚好被慕母的手压住，疼得他泪光闪闪，却硬是忍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违心的话。娘亲说是为了生存，但是这又与生存有什么关系？
“璟儿真乖。”慕母笑道，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将慕璟放下便让他回原先的位置上了。神色依旧温婉和蔼，若是忽视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坐在芸娘母子俩对面的慕琐没有听到慕璟在回道自己位置上后，小声地和他娘亲说了什么，但是看那唇形和神色分明只是在喊一个字。“疼。”
见此，慕琐心下担心，却碍于礼数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爷和珵儿有事，便不来了。”慕母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裙摆，又在一旁丫鬟捧过来的水盆中净了手，便道，“好了，动筷吧，都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琐琐，今日有你喜欢吃的焖茄子。”
在方才闲聊的当儿，桌上已经摆上了丰富的菜肴。
听到慕母的话后，方拿起筷子的慕琐动作一顿，继而笑着回道，“母亲也吃。”
厅中静静的，就连咀嚼声也都细不可闻，慕琐吃得很少，只是夹了几样小菜便不再动了，但见慕母还未放下筷子，也只能定定地坐在位上不能离开。
长者未开口前不得动筷，未挑起话头前不能轻易接话，未放下筷子前不得擅自离位……何谓礼数？这便是礼数。
“琐琐，已是五月末了，可有想再学些什么？”饭桌上的沉寂持续了很久之后，慕母才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放下筷箸问道。
突然听到慕母这么问的慕琐又是一愣，只道，“全听母亲安排。”
算算日子，今日已是五月二十四了。自己的诞辰便是在六月，诞辰过后便是给自己筹备的及笄礼，在六月末。而七月便是一道圣旨颁下，筹备三个月后嫁与五王爷，成为王妃，助他登基，一朝为后……
及笄礼是女子许嫁以后出嫁之前所行的成人礼，行了这及笄礼之后便是可以婚嫁了的，慕母此番询问，分明是要自己现在开始学习宫内礼数了。
“那明日便开始由碧姚教你礼数技艺吧。快十五岁的人了，别成天不知轻重地在那疯闹，闯下些个烂摊子让你大兄替你善后。”慕母说着，略带责备的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中的神色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琐琐长大了。”
一句浅浅的叹息，其中却包含无数深意。
慕琐自是懂的，当即便接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琐琐全听母亲安排。”
话音一落，便看到慕母神色一松，直夸慕琐懂事。对面的芸娘看向慕琐，神色有些复杂，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移开了视线没有开口。
这里没有她说话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