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响起,突兀地打断了满室的沉寂。慕琐顺着声音望去,却因那男子是斜背着自己而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掌声落下,那个男子哈哈一笑,赞道,“好琴,妙曲!当赞!”
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又是那家的纨绔子弟吧?慕琐猜想道。
或许是隔着的距离太远,慕琐看不清那个面前挂着竹帘抚琴的女子脸上的表情。
“慕公子谬赞了。”或许是四下里太过安静的缘故,女子朱唇轻启,声音越显空灵。
慕琐在听到女子对那人的称呼时就愣住了,站在她一旁的媛儿的脸上则闪过一丝尴尬,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有些气恼地附到慕琐耳旁小声道,“应该是同音吧,小姐可要注意离这慕公子远些。”
慕琐看媛儿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疑惑,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便听前侧两个将屏风并作一起的小姐碎碎地谈论了起来。
“……又是这个慕公子啊。每次都这样。”
“没办法,人家在是大户少爷。听说本家在朝廷的职务还挺高呢!”
“本家又怎的了,他还不只是属于一个旁支。要我说,他除了整日玩乐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倒是可怜了阿敏姑娘了。”
“阿敏姑娘的琴技委实不错,上次来我府上的教习姑姑怕是都没她弹得好呢。只是可惜了是这出身。”
那两人还想再谈论下去,却突然发现席上原本端坐着的那个叫做阿敏的女子已施施然地起身,让身后站着的一个侍女上前将琴收好,兀自离开。
坐在原位上的慕姓公子看着她离去,也不出声挽留,轻浮地吹了一声长哨,哈哈地笑着让宴会继续。
阿敏走了之后便是有别的姑娘替上,但不知是音质还是技艺都比不上之前,拂了趣的众人也对着琴色不再关注,觥筹交错间谈笑起来。也有扫了性讪讪离开的。
注意被分散,自然是有人看到了从方才就一直站在那里的慕琐。
那慕姓公子自然也是看到了她们,原本漫不经心地四下打量着的视线在看到媛儿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正当媛儿以为他要口出不逊再说出什么话的时候,却见他无所谓地笑笑,举起手中的酒觞,对着她们微微颔首,将其中的琼浆一饮而尽。
“真是希望这不是我慕氏分家的家主。”慕琐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如果是按一般渡船的话,七日不到便可到达,但这终归是半游览性质的大船,只怕是要待上十日或者更久了。
慕琐绕过大厅,正巧见阿玉毕恭毕敬地掩了一扇房门退了出来,便问道,“阿玉。将军可在?”
“将军正与人商议事情。若是姑娘不介意,在旁等上小许,喝些茗茶吧。”阿玉恭敬地施了一个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将慕琐和媛儿引到另一间小屋里,备好了茶水退到一旁候着。
媛儿站在一旁,也注意到了慕琐给她打的手势,点点头便小步走到阿玉身旁问道,“阿玉可知将军见的是何人?”
“是慕氏公子。”未让媛儿多问,阿玉便轻声答道。
“可是皇城慕府的大少爷?”听到这个姓氏,媛儿心下一跳,正奇怪着大少爷什么时候来了这里,却又看阿玉摇了摇头,“那是慕府分家的吗?”
再追问几句,他也是不说话。见也问不出什么,媛儿道了声谢便回到慕琐的身边。
“可能是刚才见到的慕姓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同音,问他是不是分家的人,他也不说。”媛儿轻声道。
慕琐应了一声,还想问些什么,却听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本将来迟,让姑娘久等了。”
慕琐抬头望去,是身着便衣的许子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却是随意却不散漫的气势。慕琐打量着他片刻,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位将军身着铠甲军衣的模样,又念着别人给他的诸多赞言,不由心下猜测若他穿上铠衣,应是肃杀狠厉的威仪模样了吧。
“是琐琐打扰了。”慕琐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
“姑娘此番何事,是有何处照顾不周?”
“只是来谢谢将军应允同行罢了。”慕琐说着,语气里带出点点柔和的笑音,嘴角上扬,可惜美则美矣,却被幂篱所掩无人能一睹芳容。
许子攸见此,点了点头,似是明了没有什么要事,便抛下一句“姑娘随意。”的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日慕琐都没有看到许子攸,或许是没有见他的必要,或许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便日日待在房中翻阅些书籍。
此时,媛儿坐在房中的矮凳上,翻转着自己手里一方已经绣好兰花的丝帕打量着,神色间已有了些倦意。“琐琐姐,这已是第五日了,趁着天气不错,去外面走走吧?”她说着,收了在面前一字排开的绣具,看了眼窗外湛蓝的天道。
手中捧着一卷词集,慕琐没有回话,素手轻抬又翻了一页书页。
“琐琐姐。”将那方丝帕叠好放在包袱中,媛儿又唤了一声。
沉默了半响,慕琐这才从书页中抬起头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将书放在桌上站起了身。“去船身吧。”她淡淡道。
未待媛儿开口,她又问道,“可是有琴?”
“媛儿这就去准备!”说着,她站起了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说罢,人已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小跑了出去。
夏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来,晴朗的天气较前时湿沉的闷热要好上不少,或许是真的许久没有离开房间,慕琐放慢了脚步,感受着风吹过身畔,使人不由怡然。
于是,待她姗姗来到厅前,还未至,便听有隐隐的争吵声传来,声音较大的那显然就是媛儿。
“不借。”
“你怎的能这样?我姐姐也是弄琴高手!难得有雅兴闲来弹得一首,又不会将你这歌伎的琴弄坏了!”媛儿站在那里,声音颇大地争论着。
慕琐迈步朝那里走去。
此时厅中已没有了那日晚上见过的暧昧气氛,三面的帷幔束起,阳光照入其中,又是另一番的明媚景象。慕琐看清楚了,媛儿所对着的那人,便是那日掩在竹帘后的阿敏。
见媛儿还要说些什么,慕琐不由出声,“媛儿。”
轻唤一声,却让她立马止住了嘴,瞪了阿敏一眼,转身走到慕琐身旁。
“姑娘可是要借琴?”阿敏手轻轻拨动着琴弦,并不是繁复花样的指法,流泻出的琴音却是悦耳非常。
慕琐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阿敏。
“那便请姑娘弹上一首吧。”阿敏此时却是浅浅一笑,神色间赫然没有了之前的清冷。
她还以为这个阿敏不好说话,见借琴不成正要离开。
“阿敏这琴,万是不给那些不懂琴,不惜琴人用的。”她的话音顿了顿,手下一曲恰好终了。她站起了身,倩步走到慕琐身旁,伸手便执起慕琐的手,指尖细细摩挲着慕琐的,看着她指尖的一层薄茧,笑道,“若是姑娘,那便是不怕了。”
说着,放下了执着慕琐的手,微微欠身。
经常拨弄琴弦的人,指尖会结起一层薄茧,若是将这茧去掉,弹弄繁复的音色时免不了会滑音。这也算是常抚琴的人的一种象征吧。
慕琐颔首,提起裙摆小步走入帘内,坐定,柔荑轻搭在琴弦上,并不使力,似只是感触着琴弦的形状。
蓦地,她微微屈起右手食指,左手按弦,挑起一弦音色。琴音绵长,一音未散,流畅清越的乐音便从她指尖流泻而出,沁人心脾,萦绕耳畔。
一曲终了,旁人或微笑,或默叹,已觉完美,但慕琐并未收回搭在琴弦上的双手,垂首,被幂篱遮住的俏容却有些阴郁。
“姑娘怕是用不惯这琴吧?”阿敏见状,几步走到慕琐身旁笑道,“这不必名琴,有些弦上得紧了些,阿敏用惯了,方才还未想到呢。”
慕琐听言,这才缓缓抬了首,朱唇轻启,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闻掌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循声望去,却是几天前就见过的那人。
那个慕姓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