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东淡然微笑：“聊聊？”
向东华：“聊聊！”
唐小东一如既往的痞笑：“那就聊聊，哎呀，这个，我和向大队之间也不是很熟，这一时半会儿呀，还真是不知道从何聊起。”
其实，之前唐小东在审讯室里和韩雨扯了那么半天的蛋，当然不是闲着没事儿跟他闲扯，而是为预审向东华做的准备。
这是一种高级的审讯方法，叫坐标轴审讯方法。
何为坐标轴？
坐标轴就是，把一个人的外部生活环境，还有内部亲人关系以及个人的成长经历形象的比喻成一个坐标轴。
横轴X轴代表着这个人的朋友圈，同事，上级，下属，同学等等外部环境因素。
竖轴Y轴代表着这个人的亲人关系，个人成长曲线，心路发展曲线等等内部环境因素。
而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站在什么位置上，那就是X轴和Y轴的交叉点。
只要找到了这个的XY轴的交叉点，那么就是找准了这个人现下所处的社会位置和心理位置。然后，根据这个点来制定审讯，以攻破和崩溃对方心理防线为审讯出发点，事半功倍。
唐小东之前做了一些向东华的功课，但是觉得还是不够，所以，先行盘问了对向东华的情况知道的比较多的韩雨，看似稀稀拉拉的聊了一些没有用的，但是其实是在侧面更加深入了解向东华，以便于自己能够更加精确向东华的这个XY轴的交叉点在哪里。
现在，通过韩雨的叙述，唐小东大体了解了向东华这个人。所以唐小东准备过来试一试。
唐小东笑着说道，这个向大队啊，我知道，你个人对我丝毫没有兴趣，大概也对我的审讯没有丝毫的兴趣。
向东华闻言瞥了瞥眼睛：“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话。”
唐小东邪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向东华：“哼！请便！”
唐小东的脸上依然那副永远不变的微笑，拿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道，嗯，向东华，六一年生人，年级尚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拉上大街，戴上了高帽子。
然后，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斗死在批判大会的批判台上。
母亲，是一名教师，却也是被灌与牛鬼蛇神的罪名，游街恶斗。最后，在你父亲死的当天，当天晚上哭死，气绝身亡殉夫而去。所以，你是一名孤儿，是由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瘸子爷爷带大的孤儿。是这样吧，向大队长？
唐小东淡然的说着这些，向东华却是不自在了。夹着烟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身体也有点微微的哆嗦。
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的不自在起来。然后，在唐小东刀一样目光的注视下，向东华不敢与其对视，赶紧拿着烟放到嘴边抽了一口：“哼，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无聊！”
唐小东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你父母死去的那年，你没有哭，没有闹。而且开始好好学习，奋发图强。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你听你爷爷的话，要当大官，大将军。可是，当你长大懂事后发现，学习原来没什么卵用。
因为，早在六七年刚开始的时候，老人家他已经废除了高考。文人士子在也没有可能倚望文采登科进殿。也根本不可能在成什么大将军大元帅。
你怨恨这个社会，怨恨这个国家。你恨所有的贪官小人，恨不得将他们屠戮一空。你要给你的父母报仇。你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你要踩在他们所有人头上，把这些贪官污吏的祸害们全部审判。
但是，这个国家丝毫也不给你进阶的机会。你头顶那个坚硬的社会阶层的硬壳，死死的把你压在里面。你出不来。是也不是？
向东华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烟灰都掉在了他的手上，但是他浑然不觉。脸色开始变得发红。
唐小东接着道，可是你身为一个农村娃，晋升的所有通道几乎都背堵死。你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身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子，你却被迫顶替打死父亲的人，要去农村广阔天地炼红心，这一炼，就是好几年。你绝望。但是还没有失去希望。
你憋着一口劲儿，这样过了几年，****终于过去了。邓大大上台，在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你欣喜若狂，闻听这个消息的当天，你就从那个山沟沟里跑了出来。
你胜利了！你的前方开始一片坦途。顺利升上大学，然后，参军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
当时的一个大学生士兵是多么让人震撼哪，你迅速的积累自己的社会人脉，仅仅用四年时间，就在部队里的文艺干部里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入党提干。
然而你向东华志不在当什么解放军文艺干部，在你最红的时候，你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选择，转业。回到地方当了一个小小的科员。进入到公务员的队伍。向东华，是也不是？
向东华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倒是比我记得清楚。”
唐小东不理会他，接着道，而你之所以放弃部队里看似前途无限的大好前程，那是因为，你心中始终没有迷失方向。你要报仇，你要把当年那些害死你父母的人的仇报回来。
你成功了！
你到了刑警大队副队长的时候，你就开始了你的报仇计划。
一共大概有十三个人，你用尽了自己的力量，把这些人不管多少年的事情全部都翻找出来。威逼刑供，连他们哪年偷了谁家两根葱都被你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些人统统被你搞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四个人有期徒刑超过二十年，三个无期徒刑。还有一个直接被枪毙，还有一个老头子，是你活活用一张嘴逼死的。是也不是？
向东华闻言脸色狰狞，青筋崩裂：“对，是我，就是我。那是他们应该得的。那是他们欠我的，他们都有罪，有罪，死罪！他们活该！”
唐小东继续淡淡的道，你为了搞倒他们，站在巅峰俯视他们，你忍辱负重几十年，终于手握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王牌，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复仇。其中被牵连的女人孩子足足有将近上百人。俱被你搞的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们的人生在你的虎视眈眈下，将永无出头之日。是也不是？
向东华闻言忽然裂开嘴，哈哈的大笑：“那是她们应该得的。我不但要让这些人自己受到惩罚，我要他们即便在大狱里，也能时时刻刻得到他们亲人女人孩子的第一手信息。告诉他们，他的家人，过的有多么惨。哈哈哈，每次我在大狱里看到他们抱头嚎头大哭，我就有一种跟女人掴了一炮般的舒服感觉，哈哈，真是太他嘛美妙了。”
唐小东看着状若疯狂的向东华，神情淡然。
任由向东华肆意的大笑。向东华大笑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看向唐小东：“唐小东，你像是翻家谱一样，翻出我的这些陈年旧事，意欲何为？”
唐小东淡然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出这些事儿，是想让你自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
向东华，你自己想过这些问题嘛？
你何以从一个受害者，一个奋发图强，一个不屈不挠，一个坚韧不拔，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意气风发，恨贪官，恨小人的高尚有为青年，何以蜕变堕落到今天这个老谋深算，世故圆滑，甘为禽兽，与贼人污吏为伍的卑鄙下人的。
向东华闻言，浑身颤抖了一下。良久，沉吟不语。眼睛就直勾勾的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小东看着向东华失神。震惊的说道，向东华，你不知道吧，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以从一个那么嫉恶如仇的少年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成为一个与狼为伍，一个与曾经自己最恨的人为伍的人吧？
我来告诉你，向东华，你是一个懦夫。一个不配称之为男人的懦夫！
你所有成就的造就，来自于你仇恨带来的动力。而一朝你得以大仇已报，你就再也找不到人生前进的道路。看不清人生的未来，也没有了生活的动力。
你的仇恨造就了你，你的仇恨也毁了你。这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的就是现在的你。你懂了吗？一个人，一个男人，拼来拼去，居然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种人，向东华，你觉得，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向东华脸上煞白，汗珠子一粒一粒噼里啪啦往下掉。然后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唐小东继续道，我从来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我也从不会劝慰人该忘记仇恨。可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如果他的生活只有仇恨，而没有别的话，那么，不管他走到哪里，走多远，那么，他的人生，最终活的会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
向东华，我瞧不起你！
向东华，这是我第一次审讯你，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做人的机会。我在也不屑与你这种不配为人的人谈话，这是对我唐小东的侮辱。
好好的保护好那些你曾经最恨的人类垃圾吧，因为，你现在，跟他们一样，都是一群被真正正直的人抛弃的可怜虫！
再见！
唐小东起身就走！
“等等！”
向东华忽然一声大喊。
“等等，唐小东，我说，我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