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华是一点都不懂的骑射,就连骑马还都是榻浮酌教的。
后来心烦的时候也会骑马到处跑跑,总觉得这样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看着前面已经跑的没有影儿的五皇子,即墨华突然想起了小虎。
如果这天下不是这龙醉雒当家,是不是小虎也能有这般的童年,锦衣玉食,被人照顾的很好,难道天命便是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可违背?人就只好按照天意一步一步的走着其实早已经冥冥注定了的人生?
摇摇头,不知怎么的,现在竟然会多愁善感起来,这些本应该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再抬头,龙安羽已经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墨华娘娘是累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跑得有些快,太过危险了。”
龙安羽笑了笑,却也听话的不再快跑起来。
“墨华娘娘,你想不想做皇后的位置?”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即墨华有些无措。
这个问题其实即墨华问过自己太多遍了。或许不止是自己,这偌大的后/宫,三千佳丽恐怕大多数都如此想过吧。
可是,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皇帝是人,他有自己的感情与喜好,想要,那便成为他所喜欢的人,不论之前你是怎样的人,是天真烂漫亦或者心机算尽,你都要变成他喜欢的人,只有他喜欢,一切才都能有将来。
多累啊。
龙安羽倒是没有介意即墨华的沉默,自顾自的开口说着“其实我看得出来,父皇是喜欢娘娘的。”
即墨华笑笑,却不答话,他是多么古灵精怪的孩子,有时候仔细瞧瞧,这孩子的眉眼处是像极了龙醉雒,只是少了些许杀伐的气息。
“其实我也喜欢娘娘。”龙安羽突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脸天真“娘娘要是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父皇就不会那么辛苦啦。”
“你父皇,现在很辛苦吗?”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也许是辛苦的吧,要提防曾经的手足,要小心朝中的大臣,甚至他身边的妃子都要谨慎对待。这样的日子过下来,恐怕是辛苦的吧。
可是这也是他的命数不是吗?
他享受着高高在上的荣耀,看着众多臣子高呼万岁,吃穿用度皆是上等,身为天之骄子的他,也总该付出一些。
“这世界上,又有谁活的不辛苦?”即墨华喃喃开口,不知道是说与尚且不大懂这句话含义的龙安羽听,还是说给心神不宁的自己听。
龙安羽拽了拽即墨华的袖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我想,你不是很喜欢父皇吧。“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即墨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喜欢你父皇的呢?”
与龙安羽聊天即墨华会莫名的感觉轻松,这个孩子不同于小虎,他的心思虽然沉重却多少还有童真,至于小虎,那是个她时常都会挂念在心上的可怜孩子。
“因为......”这句话显然问倒了龙安羽,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半句话,即墨华骑着马悠悠的往前走着,龙安羽却突然在她身后开了口“因为娘娘总喜欢出宫呀。”
多么简单的答案,因为自己喜欢出宫,因此便是不喜欢经常与龙醉雒呆在一起,如果都不愿常与龙醉雒呆在一起,又怎么会是喜欢他呢?
乍一听起来荒诞的很,但仔细想想,却也是如此。
即墨华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情感,被这么一个小的孩子说出了自己纠结过许久的情感。
“不过没有关系呀。”龙安羽笑着却够即墨华的手,怕他摔着即墨华便赶忙把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抓着。龙安羽笑眯眯的让即墨华拉着自己的手,说道“因为我父皇喜欢你呢,父皇说过了,日久生情。”
即墨华扑哧笑了起来,哪有父亲在这么点儿的孩子面前说着日久生情这样的话。可龙醉雒偏偏不走寻常路。望着明显不太了解日久生情这个词汇的龙安羽,即墨华心情颇好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你父皇是这样跟你说的啊。”即墨华道“可是如果要过了许久许久,我都没有对他产生感情,这可怎么办呢?”
“许久许久之后还有许久许久啊,难道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娘娘也不会喜欢上父皇吗?”
像是戳到了心口处,即墨华突然觉得难过。
一个孩子坐在马上,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问自己许久许久之后的日子里,自己是不是也不会喜欢上他的父亲。
前世的恩怨何苦要与今世重叠呢。
哪怕他前世伤害过自己,可这一世他极尽宠爱,全力保护着,这样,也不足以弥补丝毫吗?
一切不过是缘分罢了。
拉了拉龙安羽的小手,即墨华尽量扯出一个笑容,道“外头凉,咱们回去吧。”
有人说,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
其实后/宫中也是如此,在龙醉雒的极度宠爱下,即墨华却是少了以往的自在。
太后看即墨华也是越来越不顺眼,卜姑娘也曾小心的过来的提醒着她“要小心皇太后”
自己在后/宫中已然是这样的境地,她也能想得到,龙醉雒在前朝怕也是举步维艰。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执着的要立即墨华为后。
说来,这速度是太过于快了。
即墨华想这一日早晚都会到临,不论是自己有意争夺还是他顺其自然到他心甘情愿,这一天都会到来,也许是两年,也需是一年。只是没想到的是会这么快,在风口浪尖上,他居然做出了这么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即墨华其实是手足无措的,即便这是她进宫的目的,可偏偏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难得的恐慌了起来。
龙醉雒说的轻描淡写“一个位置罢了。”
可这么一个位置惊动了所有人,听刚刚回宫的小宫女回来说,这事儿在平民百姓那儿已经传成了一段佳话,说是美貌动人的墨华娘娘坐上那皇后的位置,定然是能母仪天下。
即墨华抿抿唇,母仪天下倒是没想过。
外头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宫中自然传的更加厉害,甚至自己身边的小宫女都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跟旁人聊起此事,有的羡慕她能够在自己的面前伺候,以后若是即墨华真的成了皇后,她的身份也无形中的高了几许,也有人眼红,一旁嘲讽着不知道这个即将坐上皇后位置的即墨华还能风光多久。
即墨华觉得吵,干脆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泡了杯茶一点点的饮。
心却没有因此静下来,依然是心情不好。
踏夜趁着天黑到了即墨华面前,其实并不值得惊讶。
这满城风雨的事儿难道那个榻浮酌不知道?
“主子让你这些日子小心些。”踏夜的话冷冰冰的,可是传达他的话竟是有些暖意,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那个风/流倜傥的王爷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些许。
“回去告诉他,等我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剩下的事情我便不管了。”
无心管也无力管了,以前并没有注意,可如今想来竟是卷入这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许久了。
她累了。
她需要时间理一理自己的情绪,她也需要时间再从这激流之中缓慢的落下,寻个安静的地方,过她想要过的日子,而并非是当作他人的棋子。
“本王原本以为你是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胆量,却不想这么快就退缩了。”即墨华眨眨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榻浮酌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
早就应该猜到他说的不会武功纯粹是骗人的。
“是啊,我胆子小,哪儿有你胆子大。”后半句即墨华没说出口,可是心里却想着,天下都已经定了局,你还胆大的想要去争夺皇位,且不说危险重重,就是夺到了也会有一大摊子的事儿需要他处理。
他不理会即墨华赌气一般的话,笑着从即墨华手里抢走泡好的茶,一脸满足“本王在墨华心中的地位不低啊。”
即墨华气愤“来这儿就为了来说这些的?”
榻浮酌装作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然我来是做什么呢?”
即墨华转头想去让踏夜评评理,这大半夜的冒着风险跑这儿一趟就是为了说这话?!只是踏夜低着头的模样让即墨华放弃了让他评理的想法,算了,问了也白问。
“看来你还是不怎么关心这个江山嘛,那不如我就不当皇后了,你说怎么样?”即墨华眨眨眼睛,笑着问他,很想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暴跳如雷还是心存担忧?
可榻浮酌听后却往她身边走了几步,靠的更近了一些,他的话语随着他的气息响在耳边“已是这般的局面,你舍得离开?”
马上就要封后了,现在退出便是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受到影响的绝对不止是自己一个人。
“当时本王只是让你进宫当皇后保护好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有私心让你为我做事,不过报酬可还没说呢,现下已然到了这一步,你可是功不可没,想要些什么样的报酬?”他突然这样问道,即墨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报酬?自己倒是没有想到,整天周转于他们之间无形的战争之中,何时能有心思想到这些。
他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惊讶。
他坐了下来,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情绪,只是话语就那么轻飘飘的传入了耳中“以皇后之位作为酬劳,如何?”
他一字一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是承受了多少的分量,虽说是玩笑,可即墨华为何在这玩笑之中看到了他难得的认真。
“这要紧的关头王爷还能开这样的玩笑,看来王爷兴致不错,天下可还未归得王爷手中,一切可都是有翻盘的机会。”她沉默了半晌后淡淡的说着。
成王败寇,是只有定了局决出了胜负的时候才能下的判断。
“是啊。”他喃喃,像是仔细的思考着即墨华的提醒,复而声音又在漆黑的夜中响起“如果墨华这个时候背叛了我,想必,这天下就真的落不得我的手中了。”他话语中尽是玩味的笑意。
那一刻即墨华有些分不清,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亦或者可以说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信任不信任自己。
“王爷心中有数吧。”
在黑夜中,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多言,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踏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房间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即墨华开口,可刚说出一个字儿便后悔了,他却依然不出声,等着她说话。“你很恨龙醉雒吗?”
这个话很早以前就想问,只是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恨吧。”他话说的很轻很轻,轻的即墨华甚至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可为什么她却能听得出他的落寞。
“以前在皇宫里,别的皇子欺负我,都是他帮我去揍他们的。”
“皇子也会被欺负?”即墨华以为两个人的是因为从小便不和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却的确是没有想到他们以前也会那么友爱,在宫中或许是很少见的吧。
“其实父皇不喜欢她的母后,很不喜欢,那也是听我母后说的,说是父皇半年多都不会提起她一句,突然想起了她也是因为无意中的碰见,如果没有碰见或许他都忘了后/宫有那么一位嫔妃,连带着,也不喜欢龙醉雒。”他叹了口气“只是却没想到那么多个皇子里,他最过于疼爱的竟然是他。”
“或许是母后的家族让父皇觉得不安所以才想欲除之而后快吧,只是,她也不过是个女子,在后/宫中百般小心的一个女子。”他顿了下,才继续说“父皇为了让他斩断与我的兄弟情份,命他下手去毒死我的母后,当时我才12岁。”
其实即墨华向来都知道这后/宫是残酷的,即便龙醉雒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她依然知道这**的阴险狡诈。
宫中很少有真的情谊,包括血肉亲情,只是当榻浮酌说出这些的时候,即墨华依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皇位,真的是要争夺到这个地步才可以吗?
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理解他为何会如此的处心积虑,也理解了他为何那么不惜一切的去筹谋。
他心里想抢夺的或许不仅仅是这个皇位,还有她母亲的希冀。
“这些话,你怎么会同我说。”即墨华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故事,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必须向前走,从来都不会有退路。”
她听的真切,榻浮酌说的是我而非是本王。
是了,他们是一类人。
“这里是有假死效果的药物,一定随身带着。吃穿用度这些日子也要格外小心。不管你是想要怎样的生活,都要保全自己。”
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即墨华知道,这个是能救她命的东西。
她突然问道“你想让我杀了他吗?”
听到此话的榻浮酌身形一顿。
这话她是第一次问。
卷入他们的战争本不是她所愿,只是现在,她想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计划。
“早晚都是要杀了他的,只是你若是不想那便安静的等吧,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
他走了。可即墨华却迟迟睡不着。
他们之间早晚都会有这一战,其实这也许并不是有关皇位的争斗,而是他要为他这么些年所失去的东西做最后的一搏。
手中可以伪装出假死症状的药又握紧了几分,不知不觉中竟然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