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略过了一会儿,杜衡熙便觉得十分难受,整个身体火烧一般,不得不再躺下,有婢女送了药汤过来,夏枳忙地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给他,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躺在床上,笑望她的杜衡熙。
一碗药喂下,夏枳仔细替他掖好被角,让他睡下,便走出到他的书架前,随意翻看着架上的书,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天色将晚之时,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杜衡熙床前,见他已然熟睡,浅笑着轻轻再帮他掖了掖被子,刚欲回身离开,却被杜衡熙死死扼住手腕,仿佛是再不愿将她放开一般。
夏枳一愣,以为杜衡熙醒了过来,忙地回过身去,想问问他是否好些了,却见杜衡熙仍紧紧蹙着眉,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夏枳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痛到不能自己,心脏像是被生生剜下去一块一般的绝望痛苦,她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去,替他擦去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也不顾手腕被握到发痛,却见他的双唇蠕动着,像在说些什么。
夏枳忙将耳朵凑上去,仔细听着他的话,只听到他虚弱道,“别走,别走……”
夏枳温柔道,“好好好,我不走。”
“阿瑶,别走……”
夏枳猛地站起来,一瞬间脑中轰然有如雷击。刚才的那一刻她甚至以为他是爱她的,原来一切竟是一场笑话,她苦笑着步步退后,终于转身离开。走出荣安堂时,天上正下着一场罕见的大雪,夏枳抬眸望向天空,如云的雪片丝丝绒绒地落下来,看上去竟像羽毛一样温暖,触手却是刺骨的寒冷。
夏枳缓缓踏足走出去,靴子踏在绵绵软软的雪上,缓缓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脚步。
一深一浅走了许久,夏枳才到了潆汐苑,刚一进去,纤云便迎了上来,“姑娘身上还带着伤,怎的还去了这么久?”
夏枳这才缓过神来,牵起一个笑颜,“才去了王爷那里,王爷发了烧,你想着明日煮些清粥送过去。”
纤云点点头,“姑娘一日也没吃什么,快吃些东西吧。”
夏枳见她累了,忙道,“不必了,叫蕊心随便给我做些清粥送来吧。”夏枳向来疑心重,饮食都是由纤云玉露亲自做的,如今叫蕊心来,一是体谅纤云照顾两个人辛苦,二也是证明她渐渐相信了蕊心。
纤云向来和蕊心和睦,便笑道,“我知道了。”说着就要叫蕊心去
夏枳忽又拦住她,低声道,“慢着,她送来的粥你要用银筷子先试过再给我送来。”
纤云点点头,陪着夏枳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才知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更何况如今刚刚苏浮月才被软禁,虽然此事根本与夏枳无关,可是苏浮月那样狭隘的性子,一定已经把所有的事都算在夏枳头上了吧。就算如今她不能走出茜春榭半步,可若想要借别人的手加害夏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纤云暗自定了决心,誓要保护夏枳的周全。
“嗯,我一定好好试过再送来。”纤云见夏枳微微有些困倦,便道,“姑娘先去榻上歇歇,做好了我再过来叫你。”
夏枳点点头,缓缓走至榻上,倚着一个枕头,静默看纤云转身离去。
而纤云叫来了蕊心,吩咐她做好两份清粥,一份给夏枳,一份给玉露,隔了一会儿子,又亲自取来送至二人房里。
“姑娘,粥好了,快起来尝尝吧。”她掀起棉布帘子,走进暖阁里,正看见夏枳在榻上睡得安详。纤云微笑着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便枯坐在原地,几次想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却又怕夏枳起来以后肚子饿,只能硬挺着。
哪知道夏枳这一觉睡了许久,天本就已微微擦黑,待她醒来时,天色却已经微微透出了鱼肚白。夏枳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铅一样沉重。抬眼,只见纤云和衣趴在桌沿上,手边放着凉透了的白米粥和几色小菜。
夏枳怕她着凉,忙地叫她起来,“纤云,纤云,快起来。”
纤云这才柔柔惺忪的睡眼,悠悠醒了过来,见来人是夏枳,恍惚道,“姑娘,我给你热粥去。”
夏枳忙地拉住她,“算了,粥都糟了,还是扔了吧。”
纤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怎么行,姑娘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如今不明不白地被免了三个月的份例,哪里还能有闲钱拿来浪费呢?”
夏枳略略思忖,一咬牙便回身走入内室,从箱子的最底层用力抽出一个盒子,手在刻着梓树的盒子上摩挲半天,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拿出盒子里的梳子,轻轻递给纤云。纤云伸手接过,鹦鹉眼上的红宝石在熹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竟有如泪滴一般。
“拿去卖了吧,这是极好的红杉,能卖到三百两左右吧。”
纤云一愣,连忙将木梳推回去,“这是谭公子送给您最重要的东西了,你连戴也舍不得戴,怎么能随意卖掉呢?”
夏枳苦笑道,“都是过去的事的,留着也不过徒增烦恼。你快拿走吧,免得王爷看到不高兴。”
纤云这才听了她的话,拿着木梳走了出去。夏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悠悠叹了一声,又将盒子收进箱底,枯坐着等夏枳回来。
等了许久,还不见纤云的身影,夏枳心中焦急,直等到暮色四合时,纤云还没回来,夏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提着裙摆便跑出了潆汐苑。若她猜得不错,纤云此刻恐怕已经在董晗嘉或是苏浮月的手上了。
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夏枳才扶着一棵几乎参天的大树停了下来,本想找太妃帮她找到纤云,却又想到她那番让她别将感情看得太重的话语,想着去找杜衡熙,可想到他还发着烧,怎么能麻烦他呢。偌大一个宁王府,她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帮她。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力交瘁,扶着大树缓缓蹲下身来,低声呜咽,“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