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听到周祁的话，似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盯着面前石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很多年前，我还是一个痴想着治国平天下的书生，在赴京赶考的时候，遇上了一位红颜知己，与她相知相爱，私定终身。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使得毕生理想尽皆破灭，书生也做不成了，红颜知己也失散无踪。多年以后，再次与她相遇时，却已经是形同陌路了，纵有千般思念，万般委屈，也只得憋在自己心中，甘苦自知了。”
杨业没有明说这红颜知己是谁，可是周祁又岂会听不明白，闻言怔住，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接下来，两人俱都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周祁方才又开口说道：
“杨兄，放弃吧，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秘密，凤百花并不是真心要收她为徒，传她神通，而是……”
周祁话还没有说完，杨业摇摇头，打断他的话，说道：
“我知道，凤百花有种叫做幽螟化蝶之术的神通，名为收徒，实为抹去其过往记忆，当做夺舍之身培养。”
周祁愣了愣，旋即有些不满地说道：
“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早放手，你可知道，那幽螟化蝶之术，在她将凤倾烟收为徒弟那天起，便算是已经施展了，待到夺舍那天，就是施展成功的时候。此术极为诡异，一经施展，便无迹可寻，亦无法可破。老头子为了对付凤百花，多年来一直琢磨此术，却最终收获寥寥，对此无法可施，难道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杨业摇头，回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师父跟我说过，亦自承连他也没有办法。可是就算明知如此，不到山穷水尽，终究是不甘心的。我且问你，你如今可有把握杀了凤百花为自己的哥哥报仇？亦或者笃信将来会有此把握？”
周祁嗤笑一声，说道：
“老头子神通广大，修为深不可测，整日里琢磨着怎么弄死她，可是这么多年了，不还是要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我又凭什么去杀她？至于将来，也是不敢想的。”
杨业点点头，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可曾放弃了为兄报仇的念头？”
周祁默然，半晌之后，方才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
“甘苦自知，是啊！也罢，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如何拿捏，就看你自己的了，只盼你多多珍重，小心为上。”
杨业不想再谈这些，点点头，转开话题，往亭子外看了一眼，说道：
“这都寅时左右了罢，胡唯英的酒菜，看来我们是吃不上了。”
周祁已经将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闻言站起身来，当先走出亭外，恢复了往日的放荡模样，边走边说道：
“都是知趣的明白人，自然不会前来自讨没趣。走吧，各回各家！只盼你我日后还能如此月下相处，倾心畅谈。”
杨业坐在亭中一动不动，看着周祁走远，方才微微摇了摇头，起身往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之后，杨业却见到白音坐在门前台阶上，正仰头怔怔的望着天上的新月，不由一怔，问道：
“白姑娘怎么还没有去休息呢。”
白音微微摇摇头，回道：
“睡不着，就在这里等着杨道友。”
杨业闻言疑惑地问道：
“等我？”
“嗯，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杨业点点头，回道：
“嗯，你说吧。”
白音略一迟疑，然后问道：
“之前在那庙宇中，通过法宝与你交谈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够解开妖族密咒的亲人吧？”
杨业闻言也略一迟疑，随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白音于是又问道：
“那个小女孩，应该跟我一样，是个妖族吧？”
杨业听罢，不由一愣，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神识无法探查得到，而晏清霜的样貌又与人类无异，要知道，在太清观中，许多不知晏清霜身份的人，当面见到她，都无法看出一丝异常，而白音却不知为何能够如此轻易就辨别出她的身份。
白音见到杨业神色，微微笑了笑，解释道：
“你也不用如此惊讶，先前听你说你有个能够解开妖族密咒的亲人，我就颇为好奇，因此看到那小女孩时，就特别留意，在她通过法宝观看那庙宇中的禁制时，眼眸曾有一瞬间变作了竖瞳，虽只一瞬间，却被我看到了。要知道，若是人族修士，纵然是因为所修神通的缘故，也多是眼眸颜色会产生变化，形状却一般不会改变，而竖瞳却是妖族的常见特征之一。”
杨业闻言，不再否认白音的猜测，说道：
“是么，我倒不知道这些，不过她平时是看不出异样的。”
白音仍旧坐在台阶上，看着杨业，略微迟疑之后，又问道：
“我还有一事，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杨业隐约能猜出白音想问的是什么，点点头，说道：
“你说吧，什么事？”
“那女孩，恐怕并不是如你之前所说，只是拥有狐妖一族的血统那么简单吧。她跟天狐晏紫苏究竟是什么关系？”
杨业想了想，回道：
“她确非寻常狐族，而是拥有完整的天狐血脉，也确实极可能跟晏紫苏有所牵扯，但是其中具体详情，我便不得而知了。”
杨业接下来便把当年在青丘发生的事情，已经后来遇到小女孩时的情景，还有辟邪说的那句晏紫苏机费尽心机，终究失算的话，全都告诉了白音。
白音听罢，沉思片刻之后，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杨道友告知。时间不早了，我去休息了。”
杨业其实一直对晏清霜的身世颇为好奇，见状不由疑惑地问道：
“什么？”
白音却微微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身干脆地离去，杨业看着白音的背影，默然无语，半晌之后，只得暗自腹诽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摇摇头回到了自己房间去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