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见晏紫面色阴沉了起来,便知道自己的耍宝的时间结束了。
“对了,刚才我逛早市的时候听说城里好多人家以前失踪的女儿都被找到了,真是佛祖保佑!”
苏起有些高兴地向众人宣布了自己“刚刚”知晓的好消息,却换来了那紫衣老者愈发阴厉的眼神。
晏紫认真地打量了苏起两眼,突然笑着说道:
“没错,确实是佛祖保佑,这下子悬空寺的香火怕是要鼎盛起来了!没想到知了方丈年纪不大,却是有佛佑在身的祥贵之人,看来我盐城的百姓有福了!”
“那是自然的!”
苏起嬉皮笑脸地咬了一口手中油腻腻的油条,点头表示了同意,然后又开口问道:
“对了,还未请教晏帮主来我府上所为何事呢!”
晏紫表情僵了一下,随后右手拂过腰间的紫萧,轻笑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觉得布施大人毕竟是初来乍到,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晏紫效劳的地方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可太好了!”苏起嘴里使劲地咀嚼着一截油条,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哦?看来布施大人真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晏紫紧紧地盯着苏起的眼睛,想要看看他又像耍什么花样。
苏起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油条咽下,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才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的,难得晏帮主有这番好意,我怎能白白辜负了呢!”
“好,你说,什么事儿要我帮忙!”晏紫负着手,简单干脆地问道。
苏起指了指头顶,有指了指脚下,说:
“其实也没啥,只是想请兄弟们帮我把这儿给拆了而已!”
“拆……拆了?”
这一次即便是晏紫也忍不住有些目光瞪口呆了!
……
紫衣帮有数万的帮众,组织性纪律性更是号称盐城第一,所以拆迁布施馆的工作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已经大体完成了。
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三天里,没有一个人试图从布施馆的废墟里取走哪怕是一两的银块。
所有的紫衣大汉都异常平静地处理着自己手头的清理工作,似乎在他们手下不停传递着的真的只是寻常的砂石砖块,而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紫衣帮拆了三天,盐城的百姓围观了三天,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苏起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三天之后,完成拆迁的紫衣帮帮众们又接到了新的命令,这一次不是破坏,而是建设。
在原先布施馆的原址上,一幢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青砖瓦房很快平地而起,看起来就和盐城里最普通的住宅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新的布施馆!
看着眼前仍然弥漫着土木油漆味道的瓦房,晏紫有些不确定地问苏起:
“你,真地确定要住在这里?”
“嗯!”苏起按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趴到在地上,点了点头。
晏紫绕道了苏起的身边,对着苏起身下的木板扫了两眼,问道:
“你又在干嘛?”
苏起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说:
“写块匾,挂起来,好歹有个名头!”
“哦!”晏紫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很快又蹙着眉头道,“你确定要起这个名字?”
苏起翻身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作品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对啊,怎样,威风吧!”
晏紫的嘴角扯了扯,没有言语,似乎有些懒得搭理苏起。
于是盐城里多了一座名叫“天上人间”的布施馆!
……
苏起在盐城里公然拆了银楼,散了美女,名声一下便传遍了整个城市。
银楼里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银楼里的美女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很自觉地装作不知道而已。
苏起才来了几天,便风风火火地干了这两桩大事儿,显然是想和以前的一些事情做一些切割。
再加上他又堂而皇之地支使紫衣帮给自己盖了一幢新的布施馆,那么接下来的动静想来必然是会更加了不得。
所有人都在等待苏起烧起下一把熊熊大火。
可一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苏起毫无动静。
说没有动静其实并不准确,苏起每天都会出门,每天都会出现在盐城人的视线里,只是做的事情都很平淡,很有规律。
每天早晨,苏起都会准时去逛早市,他兜里明明有上百万两的银票,但最喜欢做的事情却是和那些卖早点的老爷大婶儿们讨价还价,还经常为了一两文钱争得面红耳赤。
每天中午,苏起都会准时出现在万花楼,然后在五楼的角落里点上一壶茶,吃上两块糕点,翘着腿慢悠悠地打发掉整个下午的时光。
每天晚上,苏起都会准时回到布施馆,不到二更天,必然烛熄灯灭。
所有人都闹不明白苏起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五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苏起干不了什么了。
可就在第十一天,苏起突然一反常态,没有再照例去早市喝豆浆吃油条,而是在天还未亮时,便已经带着一帮紫衣帮的汉子,风驰电掣般地奔走在了盐城的大街小巷里。
太阳照常升起,一身金色的缕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牵引着,缓缓地覆住了整个盐城。
鸡鸣了,人起了,城市开始热闹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不知道有多少处的街道上同时响起了鞭炮声,偌大的盐城里弥漫着一股子奇特的粥香。
这一天,盐城里突然同时有二十八家粥铺开张,卖的都是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米粥。
这米粥一天只卖一个时辰,价钱却只有一文钱!
几乎一大半的盐城人在这一天的早晨都喝了这碗粥,然后他们得知,以后每天早上这粥都会准时出现,价钱则永远都是一文钱!
这句承诺最终被完美实现,这一文钱的粥,在盐城一卖便是千年!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粥铺团团围住,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
一个时辰之后,还有些地面上的泼皮见这家店主如此爽气,便想要讹诈些油水,于是纷纷赖着不走,但随即便被店铺里冲出的几名紫衣大汉给揍了个半死。
大汉们揍完泼皮拍了拍手,转身回了店面,不一会儿后,店门关闭,二十八面旗帜缓缓在盐城的上空升起。
这些旗帜金黄色的底子,上面工工整整地绣着两个黑色大字
——布施!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些粥铺却是那位新任布施大人的产业。
只是如此分量的一碗粥却只卖一文钱,这布施大人的买卖,怕是要赔到家了!
“多少年没来过这样的人物了!”一些盐城的老人看着高扬的大旗,有些唏嘘。
“多少年没见过她这般行事了!”一个青袍男子的身影站在高高的万花楼上,俯瞰着盐城,有些出神。
“紫衣帮什么时候学会给外人卖命了?!”
盐城里摆下了这么大的场面,却没有出一丝一毫的乱子,这自然要归功于紫衣帮的倾力维护,那些对晏紫的性格知之甚深的盐城大佬们坐在自家的宅子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对苏起这个新来的布施大人愈发的忌惮了起来。
……
“这东西叫皮蛋瘦肉粥?”
晏紫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坐在天上人间里。
苏起点点头,殷勤地说道:
“没错,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比市面上那些可好一百倍!”
“你还真不谦虚!”晏紫白了苏起一眼,随即低下头浅浅地咽了一小口粥。
“怎么样?”苏起探着身子有些期待地问道。
晏紫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微亮的光:
“嗯,还不错,值一文钱的价儿!”
“你就寒碜我把!”
苏起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然后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愤愤地说:
“咱这手艺,怎么着也比我这些天从早市上挖来的那些老头老太们强吧!一文钱?连米钱都不够,就这一碗,最少得二十文,二十文!”
苏起说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膺,似乎对于晏紫的评价觉得很是委屈。
晏紫拨动了一下手里的细小调羹,冲着热腾腾的米粥吹了吹气,好让它凉得更快些,然后又说道:
“你若卖二十文,有几人舍得去吃?就算还有这么多人舍得你二十文的粥,那你又要卖上多少年,才能挣回付给我的十万两店铺保护费?”
苏起闻言哑然无语,只能有些悻悻地捧起了碗,咕噜噜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全部喝了下去,随后又将碗重重地甩到了桌上,以此显示自己内心的愤懑。
“好了!今儿也没什么事儿了,我得先走了!”
晏紫完全没有理会苏起的发泄行为,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说完这话之后,晏紫起身便向门外走去,待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顿了一下身子,道:
“对了,你这两天一直忙着挖厨子选铺子,知了方丈派来的人没找到你,便让我通知你一声,明儿就是悬空寺重新开寺的日子,让你记得一定要去。
“知道了!“苏起正在气头上,懒得搭理晏紫,所以只是随意地应承了一句。
晏紫也不跟他计较,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腰间的紫萧,然后便一步迈出了门去。
人去,门空,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子,映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有两只空碗。
苏起突然有些高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