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公听了熊谨的恭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但言语间却没有丝毫地流露,只是故意用一副平淡的口吻说道:
“哼哼,若没些个眼力劲儿,咱家岂能带着你们出来替贵人办事!莫要多言,快些将这小妮子擒住,免得节外生枝!”
“是是是!”熊谨听了薛公公的吩咐连忙低声下气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始指挥手下们上前准备动手。
其他的普通锦袍汉子见顶头上司下了命令,尽管心中畏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举着各自的兵器慢慢地向着少女的位置围拢了过去。
少女见状秀眉一立便想要起身反击,可刚刚撑起身子便觉得一阵疲乏顿时又跌坐了回去。
围上来的锦袍们见到少女萎靡的样子顿时大喜过望,于是一改方才踌躇不前的姿态转而纷纷争先恐后地聚拢了上去。
“锵!”
就在众人即将将少女围住的一瞬间,人群中突然又猛烈地爆发出了一道强劲的琴声。
琴声刚起,锦袍中一个长发大汉便惨叫了一声向后退去,而他的右臂则在琴声中飞扬到了半空中,鲜血带着沸腾的腥气倾洒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上,如同绽开了一朵朵娇艳的红花。
“呼啦!”原本兴奋前冲的锦袍们在听到琴声的一瞬间便条件反射般地抱着头向后逃窜了出去,有个脸上尚有稚气的年轻锦袍甚至在滚爬的过程中湿了裤子。
“废物!”薛公公见锦袍们如此不堪,顿时阴沉着脸喝骂了一声。
一旁的熊谨闻言老脸一红,连忙举起手中的朴刀,上前一步便踹翻了一个逃跑的下属,同时沉着脸大声喝道:
“先人个板板,就知道给老子丢脸!谁敢再退后半步老子一刀剁了丫的脑袋!”
逃窜的锦袍们见熊谨真的动了火气顿时不敢再跑,一个个都站住了脚心中暗道:
他奶奶的,往日里都是你这家伙带头落跑,今天在人家公公面前,倒是学会充好汉了!
可这话金怕门如何敢说出口,于是只能都胆战心惊地立在原地,一时间前狼后虎,进退不得。
熊谨见了自己手下的窝囊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急,要知道今次的差事可是他费了很大的周折才争取到的,目的就是和西厂的贵人牵上关系,好为自己谋个大好的前程。
可现在倒好,自己属下的锦袍如此丢人现眼,这要是传回到了西厂去哪他熊谨可真就是出头无望了!
想到此处熊谨的眼珠子都红了,关系到自己的锦绣前程,看来不拼上一把是不成的了!
“随我杀!”
熊谨猛地大喝了一声,然后二话不说举起朴刀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率先扑上了前去。
其余的锦袍见自己的头儿都拼命了哪里还敢再踟蹰下去,于是一个个都奋起余勇,口中呐喊中再一次围向了少女。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尽管熊谨的武艺平平,尽管他冲锋的过程中双腿还在微微地打着摆子,但身中奇毒的少女却真的已经没有了再次弹奏那恐怖月风曲的气力,只能拄着秀琴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后方退去。
锦袍们原本冲得还有些忐忑,随时都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可此时一看少女退让的姿态顿时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了起来。
看来这恐怖的女人真的不行了,立功的时候到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泛起了这样的念头,于是锦袍们握刀的手更稳了,迈出的步子更大了,眼神中的光彩更明亮了!
少女看着身边这群如狼似虎的汉子,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绝望的情绪,只见她踉踉跄跄地拄着琴倚靠在了一棵大树上,语气冰冷地低喝道:
“你们这些无耻鼠辈,我师傅乃是断水师太,你们若敢动我一根汗毛,师傅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断水?!”
薛公公闻言猛地一惊,慌忙追问道:
“莫不是那二十年前一剑断了湘水的念慈庵主?!”
少女见薛公公知道自己师傅的名号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心中暗道:
好了,这恶人知晓师傅的威名,必定不敢再加害于我了!
“白痴!”
在少女心中暗喜之时,藏身暗处的苏起却心中暗骂了一声,骂完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挪动身躯准备潜退出树林。
在苏起看来,少女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果然,苏起刚刚移动身形林子里便响起了薛公公的尖叫声:
“杀了她,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这……”锦袍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却谁也不敢动手,他们虽然混是江湖的,但是对修炼界的传说也是有耳闻的,这断水师太可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在凡人眼中犹如神仙一般!
据说二十年前,湘水泛滥,洪涝成灾,大明朝西南地区遍地尸骨,灾民无数。
尽管朝廷极力赈灾抚恤,但由于地界偏远,交通不便,再加上贪官污吏从中层层剥削,所以赈灾的效果微乎其微,结果导致大量的流氓准备向着中原地区逃难,而随着他们而来的,是大范围的饥荒和恐怖的瘟疫。
神州大地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就在此时,一群人出现了。
没有人见过这群人的真面目,但当时所有的灾民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们,那就是——仙人!
没错,这群人当真如同传说中的神仙一般,可以飞天遁地,可以移山倒海,可以转瞬千里!而在这群仙人当中,名气最大的是一位白衣师太!
湘水志里有明确的文字记载,正是这位白衣师太最终遏制住如同上古凶兽一般肆虐汹涌的湘水,而她采用的方法非常简单,非常直接——
一剑,仅仅是一道剑光,奔腾肆虐的湘水便生生被斩断!
被斩断了的湘水沿着仙人们提前开凿出的疏通渠道迅速分流,一场几乎覆灭了大明的洪灾便在这群仙人的手中消失于无形,而那位白衣师太从此在凡人界里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名号——断水!
断水师太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传闻中的她已然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而只能被恭称为神!
眼前这个柔弱明丽的少女自称是断水师太的徒弟,那么她确实有一个强大到无敌的后台。
但正如苏起评价的那样,少女此时将自己的师门搬出来确实有些白痴!
如果说先前少女搏命反击尚有一丝生机的话,那么此时的她已经陷入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中去。
锦袍们不是傻子,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很快便明白了薛公公的心思,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今天若是放了这少女离去,那么等待他们所有人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恐惧有时候是最大的原动力,锦袍们疯了,熊谨疯了,甚至连那一直袖手旁观发号施令的薛公公也疯了。
所有人都赤红着眼战抖着腿喘着粗重的气息杀向了少女,气势骇人。
少女一下子呆住了,尽管她师出绝对的名门,尽管她的功力深厚手段高明,但可惜,她的江湖经验终究是太浅了,根本就不知道正是她自己断送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退无可退,只有一拼了!
面对着群涌而至的敌人,少女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嫣红,几滴闪着妖异颜色的血滴缓缓地从她的嘴角沁出了。
随着这几滴鲜血的沁出,少女原本虚弱的身体陡然一僵,接着浑身气势暴涨,手中的光晕一时间明亮得犹如两轮炽烈的骄阳!
一首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曲子从少女的指尖缓缓流出,这曲子不铿锵不清脆亦不明亮,有的只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和慵懒。
乐声如同团团棉絮,被少女不疾不徐地轻轻抛撒了出来,方才还双目赤红状似疯虎的众人在这怪异的乐声中突然齐齐地放慢了步子,不一会儿功夫更是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跌坐到了地上,看他们的表情一时间竟像是有些痴了。
躲在灌木之后正在准备悄悄撤退的苏起虽然与那少女的距离颇远,但仆一听到这柔软的琴音也是心头一暖,脑子里绮念陡升,接着便觉得双膝发软,竟差一点便要昏睡过去。
心中大骇的苏起慌忙一咬舌尖,吃痛之下这才回过一些神来,可想要再爬起身来向林外逃跑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熏魂曲?这时熏魂曲,你果然是念慈庵的真传弟子!”
在所有被乐声控制住的人当中,唯有那薛公公还保留了一丝的清明,只是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尖锐,很是有气无力。
少女听到熏魂曲这三个字眼睛明亮了一些但却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的血滴愈发地密集,眉头愈发地紧凑了起来,显然,弹奏这所谓的熏魂曲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吃力和痛苦的事情。
“桀桀!”薛公公注意到少女的神色变化顿时低笑了起来,说道,“熏魂夺魄曲,念慈庵的绝技咱家早有耳闻,可惜啊可惜,你这妮子连熏魂都如此困难哪里还有气力夺魄,看来咱家今天注定要割下一块灭绝师太的心头肉了!”
说到这里,薛公公突然想到了一桩事儿,于是猛烈而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接着语气一下子高昂了起来:
“要是能把你这样身份的女子献给贵人,那,那……”
薛公公的脸上泛起了阵阵潮红,显然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已经快要将他冲击得晕厥过去了。
“做梦!”看着薛公公妖异的神态,少女口中噙着鲜血,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薛公公闻言眯起了眼睛,然后有些贪婪地舔了舔嘴角,说道:
“是不是做梦你待会儿便知道了!你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强弹奏熏魂曲,却没办法真地将我们置于死地,等到元气枯竭的那一刻,你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那时候,我看看你还如何嘴硬,看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听了薛公公的话,少女的眼神一黯,显然知道薛公公所言不虚。
“罢了罢了,我宁可死了也不会落到你们手上!师傅,请恕徒儿不孝了!”
少女此时终于彻底绝望,于是仰天悲叹一声,便准备止住琴声自绝于此。
就在这时,一个疲惫而坚定的男子声音突然自少女的背后响了起来:
“谁说,没人,能救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