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铣从比干的府门前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去收拾自己因为和比干打架而弄得乱七八糟的仪容,而是转身就去了宫里,就那样衣衫不整的给子辛磕头汇报去了。子辛当时正在和妲己研究那包葡萄种子,而且两人嘴里的话题也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上面,一听说杜元铣到了,子辛心里既觉得高兴又同时觉得有些扫兴,他高兴的是,立后的事情终于有眉目了,扫兴的是现在正和妲己聊到兴头上呢。
由于立后一事和妲己休息相关,并且需要她的高度配合,子辛已经将所有的安排都一五一十的跟她讲了一遍,现在一听到杜元铣来了,就见她刷的一下就将葡萄种子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正事要紧,这个以后再研究。”
子辛看到她那副小气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行,反正其余的种子都在我这里,留着以后慢慢的研究也不错。”
妲己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的眼前点了半天,最后却只憋出了三个字来,“算你狠!”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就见她很是傲娇的抬起了下巴,率先走了出去。子辛看着她的小模样心里实在是喜欢,就满脸带笑的跟在了后面。费仲费胖子跟在最后面,很是怀念以前那个经常板着一张脸的冷酷主子。
就在要踏进龙德殿的时候,妲己转过身子,向后倒退了两步,站在了子辛的后面,“大王陛下,你先请吧。”
子辛抬手在摸了摸妲己的脸,心里的欢喜又浓烈了些,然后笑盈盈的走到了前面,不过是转眼间,满脸的笑容已经被他完全收敛,至于那两道长长的眉毛,则是在见到杜元铣的那一刻就拧在了一起,清冷的一张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杜元铣跪在地上,听到这夹带着凌厉之气的问话,不由得先哆嗦了一下,待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老老实实的说道:“回大王,臣这是被比干王叔打了。”短短的一句话,充满了委屈和抱怨。
可子辛只是冷哼一声,话语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被打了,怎么就没有打死你?!”
杜元铣摸不透子辛这话的意思,不敢冒然张口,他总不能说比干其实和他一样惨,那样的话他这可算是恶人先告状了,因此只好把脑袋往下低了低,看到被小腿压住了一半的褴褛下摆,伸手悄悄的拉扯了几下,将它完全的暴露在外面。
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的子辛做出了一个和他身份特别不相称的动作,那就是撇嘴,然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接着问道:“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
杜元铣嗯了两声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将比干用酒坛子砸他,然后又用扫把追着他满院子跑的情形重述了一遍,重点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是迫不得已才还手的,责任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比干的府上去,他并没有提,心说反正大王你肯定明白,我们就心照不宣了吧。
杜元铣可算是聪明了一回,这次子辛确实是和他心照不宣了,很快就挥挥手让他起来,但是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比干王叔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比不得杜爱卿年纪体壮的,你俩这一架打下来,嘶,王叔肯定是个吃亏的!”
还没有刚刚站稳的杜元铣一听这话,腿肚子一软立马就又在原地跪下了,脑门碰在地上都磕出了声响,哑着嗓子请子辛恕罪,同时心里把自己狠狠的埋怨了一通,就算是大王再看这位王叔不顺眼,那他俩也是一家人,自己脑袋一热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好了,好不容易牢固了些的脑袋,看来又要开始摇晃了。
子辛幽幽的叹了一声,“虽然说爱卿你的拳头打在王叔身上,但是和打在孤王的脸上没什么分别。”
杜元铣只觉得耳朵一蒙,撑着地面的两只胳膊一哆嗦,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人给抽走了一样。
妲己心里啧啧了两声,心说这子辛也太小心眼儿了吧,不就是因为择后那点儿事儿么,看看看看,到现在还揪着不放,可怜的小杜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杜爱卿你这么惊慌做什么,反正王叔都已经被你打了,事情都过去了,孤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快些起来吧。”嘴上这么说说还不算,子辛还亲自弯下了腰对着杜元铣伸出了双手。
杜元铣看着子辛的举动,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上,马上要喘不过气来了,干张着一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就那样保持着傻呆呆的样子,怎么被子辛从地上拉起来都不是很清楚。
子辛看着杜元铣快要被吓傻的样子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有些不屑,便伸手在他的耳边弹了一个响指,“杜爱卿,今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孤王王叔打了你么?”
杜元铣方才在比干府门上看笑话的好心情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颗小心脏蹦跶来蹦跶去的就是不肯回归原位,深吸了两口气也没有多大的效果,就见他双手捂着心口简单明了的说道:“大王,王叔明日会带领朝歌城中的百姓们请求大王立妲己姑娘为后。”
子辛的眉梢挑了挑,“都被打了还能出门,看来王叔的身体还行。”
杜元铣又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大......大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子辛盯着杜元铣看了半天才慢慢的嗯了一声,如蒙大赦的杜元铣再次像只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只恨爹娘没有多生两条腿给自己,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暗的打定了主意,以后只要子辛不召他入宫,打死他都不要主动的跑过来,太尼玛的吓人了好不好?
等到杜元铣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的时候,妲己走到了子辛的身边,很是八卦的问道:“明天是不是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子辛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妲己啊妲己,我该说你心宽呢,还是该说你缺心眼儿呢?明天可是要讨论立你为后的大日子,你可倒好,还看热闹。”
妲己啧啧了两声,懒的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着他伸出了手来,“现在种茄子正好,把种子给我,我想吃鱼香茄子了。”
......
结果,第二****会等到守卫王宫大门的侍卫禀报比干已经跪到在那里请求他立后的时候,面对着诸位臣子们诧异的神色,子辛无比烦恼的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叹息般的说道:“孤王都已经顺着他的意要立那姜幽为后了,他还想怎样。”
其实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意思,但是细细一咂摸的话,那给比干脸上抹黑的意图就很是明显了,且先不说那事情的具体运作过程,单看当日择后的结果,明明就是上天选定的,现在倒好,子辛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栽倒了比干当家做主拍板定案上面。
梅伯的脑子转的快,在心里给比干上了柱香,面上的神色严肃到不得了,就见他上前一步启奏道:“大王,姜幽已经死了做不得数,王叔肯定又替你选好了新王后了。”
身为武将的邓九公和恶来都是心肠直爽之人,本来因为立后的事情对比干起了看法,现在一听到他又跑过来嚷嚷立后的事情,当下就不愿意了,“这比干怎么回事,年纪越大越胡闹!”
“对呀,大王立后又不是他自己要娶亲,这么起劲做什么,生怕人不知道他是托孤之臣怎么的!”
虽然现在朝中的人心几乎都倾向在子辛这边,但比干毕竟是王叔,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那些心里面有些弯弯绕的,可比那杜元铣聪明多了,就算是对比干有什么想法也没有随便宣之于口,只是低头沉默,不发表任何的意见。
子辛透过指缝在大殿内扫视了一圈之后,在心里对着那些低头奉行沉默是金的臣子们摇了摇头,断定这些人日后不堪大用,然后起身打断了邓九公和恶来还在发泄着的不满,“都少说两句吧,王叔这么大的年纪了,为孤王操心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容易。”子辛一边说,一边从比地面高出五六个台阶的大王宝座上面走了下来,“诸位爱卿,可愿随孤王出去看看?”
子辛这话问的客气,但是这种情况谁又能说个不字,于是大家都没有商量,齐齐的就抱拳拜了下去,“臣等愿往。”
子辛的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一下,迈步向殿外走去,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龙德殿外站立的一个侍卫时,忽然间觉得有些牙疼,心里想着,这妲己小丫头该不是假扮侍卫上瘾了吧,看来得该好好的敲打她一下才是,这个样子混在侍卫堆里面,被那些有心人知道了一盆子脏水泼上来可就是个大麻烦。打定好主意之后,子辛的目光一转,在侍卫队长晁田的身上顿了一下。
正气凛然的晁队长对上他家大王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王宫的大门口距离子辛处理政务的龙德殿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等到子辛带着诸位臣子出现在比干的视线中时,距离他跪下的时间,差不多都能烧完七八柱香了。
本来还在慢悠悠边走边赏景的子辛,在看到比干的时候,忽然加快了脚步,一双大长腿发挥出了十二分的作用,并且三步并作两步的,转眼之间就到了比干的身前。比干只觉得眼睛一花,胳膊就被已经在他身边弯下腰的子辛给扶住了。
“王叔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要吩咐侄儿办的,派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这是何苦来?这石头地面又硬又凉,伤到了王叔的膝盖可该如何是好,来来来,让侄儿扶你起来,大家也都不要在跪着了,赶紧起来。”说话间子辛的手上一个用力,就把比干从地上拽了起来,并伸手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就继续动嘴皮子接着说,“费仲,快去将杜康杜御医给孤王宣过来,让他给王叔看看膝盖,王叔啊,按说这宫里的御医,手段最好的当属宋恒,只可惜他不明不白的就服了毒,有人说他是舍不得先王,毕竟他身为先王的贴身医官服侍了先王一辈子;也有人说他愧对于先王,毕竟当时他都已经说过先王性命无忧,只需细细调理精心照料即可,呵,不知王叔心里怎么看,宋恒他到底是不舍,还是有愧呢?”最后几个字,被子辛上扬的语调高高的吊了起来,莫名带出了些阴森的味道。
比干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一阵恶寒,抬头迎上子辛的目光,在那层浅浅的笑容之后,他分明看到子辛在对他说,这个问题必须要回答,否则的话,他就会一直纠缠下去。
后面的黄飞虎伸手捅了捅身旁的邓九公,悄声问道:“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大王自从当上大王之后,越来越能说了,以前他几天说的话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这一会儿工夫说的多。”
邓九公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你别说,还真是。”
比干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什么样的情形都遇到过了,心里素质当然不同于常人,现在面对子辛暗地里的逼迫之意,很快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就见一丝哀伤之意很快的爬上了他的大黑脸庞,“宋恒他服侍了先王这么多年,最后还舍不得生殉去了,我听说他家里现在只剩下一个瞎眼的老母亲独自照料着那才学会走路的小女儿,不知道大王可有专门打发人去照顾他们这可怜的祖孙二人?”
眼看着子辛和比干之间闪起了肉眼瞧不见的火花,噼里啪啦的炸响在他们的周身,大将军恶来有些虎了吧唧的凑到了比干的身边来,很是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着嗓门给子辛表功,“哎呀,王叔你还不知道啊,那宋恒刚断气大王就将那祖孙两个给接到宫里来了,还专门给她们安排一间大房子和几个宫人伺候着,那日子过得,可比宋恒还在的时候都强。”
在恶来的话音落地的时候,接着响起来的就是子辛仁慈的赞叹声,首先开口的是跟在比干身后的百姓,紧接着响应的是跟在子辛后面的文武诸臣,在这片夸赞之中,比干的脸皮忍不住有些抽搐,怪不得,怪不得后来他派去的人怎么都找不到两人的踪迹,原来是被藏进宫里来了,但是想到这里,刚才被他压下去的那股恶寒之意又忍不住沿着脊背爬了上来,子辛这样做,莫不是怀疑到了什么,呀,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看着比干神色不定的样子,子辛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本来还算平静的眼波渐渐的凝成了一片冰冷肃杀,果然,宋恒服毒而死这件事情大有蹊跷,也就是说,他的父王,帝乙的逝去,也并非大家眼中看到的那样自然。
当日将宋恒的老母幼女接进宫以后,他专门派了贴身侍卫在宋家的周围紧盯着,结果到了后半夜,果然等到了五个趁着夜黑风高找上门去的黑衣人,早有准备的侍卫们关门打狗,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送到眼前的倒霉蛋给绑了个结结实实。子辛的贴身侍卫长晁田是个爆炭脾气,想想那已经被接进宫去的一老一小,再看看眼前人高马大的五个家伙,当即就暴跳如雷,连打带踢的将他们一顿胖揍,直揍的他们再也不顾任何大老爷们形象的连连求饶。等晁队长揍过瘾将五个烂泥般的黑衣人拎到子辛面前的时候,几乎没用子辛开口,他们就交代了是比干吩咐他们前来杀人灭口的。
其实,当日比干是被人给阴了一把,因为这五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派的,不过他确实也派人来了,不过他的人来的晚了些,这里早就被收拾干净了,他们什么人都没有遇到。
宽大袍袖遮盖住的双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子辛好想狠狠一拳砸到对面比干的脸上,但是他不能这样做,比干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只能证明他早有准备,说不得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和他同一个鼻孔出气的,既然当日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就能忍下来,现在同样能忍下来,而且看现在比干的那副样子,对自己很是忌惮,呵,他知道怕就好,日后,他要怕的地方还多着呢。
转过身去不再看比干那张老脸,子辛端坐在了宫人们搬来的椅子上面,屈起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不知道王叔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所谓何来。”
忽然被人当成空气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但这跟被软禁相比的话,好像又算不得是多大的事儿了,因此比干很快就释然了,“大王已经登位将近一月,可是中宫之位仍旧虚悬,臣在此想向大王卖个老脸,推荐一位王后人选。”
“哦?”子辛颇为感兴趣的挑高了眉毛,带着三分的笑意说道:“王叔你不用多说,杜爱卿已经告诉过孤王了,这次你看中的是老丞相家的青莲对不对?”
自从子辛出现以后就努力的减少自己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变作透明人的杜元铣只觉得一道惊雷正劈在自己的头顶上方,转眼之间就把他给劈傻了,于是,等众人顺着子辛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素日里还算是玉树临风的天台首官大张着嘴巴站在那里,直着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十足十傻啦吧唧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