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绫扇的下落还没有找到,楚媚暂居在战场交界处的西岭城池。
席子尧和明决那边没有传来苏绫扇的消息,让她的心情不由更沉重。她没有多少时间,莲染撤离的路线,她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只要拿到解药,莲染就可以立即离开。
寒翊也剩不了多少时间。她必须尽快地找出苏绫扇的下落,然后再和陌钰做交易。
再拖下去,寒翊那边就来不及了。
楚媚漫步在城池,这里是交战之地,死了不少百姓。大部分百姓早在交战之初就跑了,只有一些贫民没钱没粮跑不了。
两军交战他们就躲到旁边的西岭之中,等战事结束以后再从山上下来,回到城池中。而如今两军停战了四五天,也让这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但是因为死了很多人,家家户户都披麻戴孝。
楚媚走进西岭城,就看见了这样一幕。还留在这里的百姓都是穷苦贫民,只能把尸体拿块破席子一裹用板车拖到后面的青山掩埋。
满城缟素,哭声凄惨。
楚媚望着这一幕,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怆然。这里悲凉的气氛,很容易感染人。等到她死了以后,也会是这样的景象吗?
其实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只要一想到莫邪,心里就会生出一丝不舍和牵挂。但是她又没办法坐视寒翊病死而不理。
一个大夫,最难过的莫过于至亲病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当年金陵国破,大火烧了宫殿,楚媚也是为了弟弟,才会跟陌钰走。
和寒翊相认以后,楚媚也没有因为多年未见,而有什么隔阂。
她绝对不允许寒翊出事。宁肯出事的那个人是自己,天下的姐姐,应该都能感同身受吧。
楚媚望着眼前的惨白,低垂下眼帘,她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莫邪。莫邪以后……就没有娘亲了。
对不起啊。
楚媚叹了口气,身旁一辆板车拖着破席子掩盖的尸体路过,楚媚突然一怔。
等等!灵车!
商队没有,镖车没有,货车没有,全部没有苏绫扇的身影!
那么有什么能够把一个大活人光明正大的从北宸带到东羲!灵车,扶棺回乡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所谓人死,落叶归根。如果客死异乡,只要这人背后还有家族,一般都会出大价钱找专门的送灵人,把家人的尸体或者骨灰送回家乡埋葬。
而这种灵车,各个关卡都不会仔细检查,只要稍稍糊弄一下,就能把人偷运出去。谁会仔细检查死人,那不是晦气吗。
绫扇会不会被陌钰用这种办法运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会发现。
很有可能。
“莲染,你立即通知席子尧和明决,排查所有从北宸去东羲的灵车!”楚媚立即说道。
“灵车?”莲染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立即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夫人还真是才思敏捷,竟然能想到这一点,我们之前排查了镖队的货,商队的人,但是却没想到要排查死人,说不定还真的就藏在灵车之中。”
有了头绪再调查就变得简单很多。第二天,席子尧那边就传来消息,果不其然,真的发现了可疑的灵车。
楚媚终于松了口气。
“夫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莲染说道,“老四那边说,那个灵车被暗夜之隐的人暗中保护,如果要动手,他们有暴露的危险。”
楚媚气定神闲,“告诉席子尧,不惜一切救出苏绫扇。我们当初安排人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用上,而现在,到了他们该行动的时候。明决虽然能够透露一些消息,但是陌钰早知道明决和我有联系,肯定会对他有提防,这次的行动,无需让明决参与。”
“席子尧在东羲的身份直接放弃,护送苏绫扇去红叶山庄。而夜陌,和你配合护送解药去红叶山庄。你们两边,同时行动。”
莲染一怔,夫人的意思就是,在她和陌钰做交易的时候,让席子尧那边动手救苏绫扇,而自己带着解药离开,夜陌会配合。
但是他不想走啊,他想留下来,她生陪她生,她死陪她死。
可是这一刻,看着楚媚的眼睛,那好看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眼睛,明亮粲然,眼神却坚定而强势的让人生不出丝毫拒绝的话。
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命令,从他奉她为主开始。
哪怕他愿意陪她去死,却也清楚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必须活着把解药送到寒翊手中,那才是她最想要看见的。
“夫人,那你……”莲染的声音顿了顿,握紧拳头,“什么时候和陌钰做交易。”
楚媚淡淡说道,“今晚,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莲染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他想要阻止,想要劝解,但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这么看着她。
他不曾为别人哭过,但是为什么现在只是看着她,眼中就生出一层水雾,鼻腔酸了,眼眶通红。
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夫人,最后,留给我一句话吧。”莲染强忍着眼眶想要落下的眼泪。原本以为作为一个男人,不该哭。但是此时此刻,根本控制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却只想听见她再对他说一句话。任何话都好,他要永远记住她的声音,她的容貌,从此以后,和陌钰不共戴天。
楚媚也怔怔望着他。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自己临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了。
至于陌钰,呵呵,那个不算。
三年前和钟离澈来到幽冥岛,莲染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后来得到的第一个心腹。
云雀和芍药那是一直跟着她的,除开她们两个,剩下的人之中,老三莲染,老四席子尧,老五叶浮尘,小六白溪。
有人是她特意准备的死士,有人因为隐疾而不得不加入她的阵营,有人感激她医术高超救了亲人,唯独只有莲染,不一样。
这个男人,眼底只有她,像是把她奉为自己的光芒和信仰一样。
楚媚对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她曾经面对陌钰也是这样,那是一种可以随时为对方牺牲一切奉献一切的忠诚。
莲染对自己,很像当初她对陌钰。楚媚真的很感谢,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她。
其实最开始她救他,也不过是为了利用,莲染很清楚。但是不妨碍他,还是如此的,追随她。
“莲染,从今以后,你自由了。”楚媚望着他,声音清越而温柔。
莲染强忍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做出了他生平最大胆的一个举动,将这个自己只能一直仰望的女人,一把搂住怀中。
他以为她会说,帮她照顾莫邪,或者帮她复仇,但是没想到她最后做的事情,竟然是放他自由。
“我的命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主上,我不要自由,不需要。”他不要斩断和她最后的羁绊。
楚媚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人情绪的异常,眼中也闪过一丝离别的感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莲染,谢谢。”
谢谢。
从三年前布局到现在,一切都很谢谢。
“并不完全是死局,我相信,夫人一定能够度过这次危机。我会等夫人回来。”莲染望着楚媚,语气坚定。
楚媚也冲着他认真点头。她确实愿意为了寒翊付出自己的性命,但如果陌钰让她寻死的方式,在可控制的范围,还有一线生机。
最后一刻,她也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
还是上次的那个破旧亭子,西岭晚上的月色很好,依旧是一袭蔷薇长裙的女子,静静坐在凉亭之中。
陌钰赴约而来,摆在面前的是两个瓶子。
一瓶是解药,楚媚已经验过了,没有错。另外一瓶是毒药,吃了就死。
“莲染带着解药先走,等他下山,离开西岭范围,我再服毒。”楚媚望着陌钰说道。
陌钰淡淡一笑,两瓶药都落在楚媚手中。
楚媚把解药递给莲染,什么都没说,在陌钰面前,她不想说任何多余的话,该交代的一切都已经交代了。
莲染紧紧捏住药瓶,眼中有千言万语,但是最终只是足尖一点,迅速离开凉亭。
亭子里只剩下楚媚和陌钰。
夜色静谧,月色很好,已经看不见莲染的身影,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她不用担心解药会在半路上被陌钰截住。
接下来,只剩下……服毒。
一口灌下毒液,让楚媚奇怪的是……这个毒药,并没有那种致命的感觉。
楚媚软绵绵倒下,陌钰伸手一扶,楚媚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倒在他的怀中。
看着怀中的人,陌钰将她横抱而起,唇线微微上抿,“楚楚,你真以为我要你的命。你的命,对我并没有用。”
而且,也是真的不想她死。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要那个虚无缥缈的麒麟子。东羲情势危急,唯独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扭转乾坤。
死的楚媚没用,活的才有用。
其实,楚媚留了一手,事先服了一种最新研制的解毒丸,可以免疫大部分毒药,像那见血封喉的鹤顶红或者是砒霜,吃下都不会有事,而是进入假死状态。
运气好,能够借此骗过陌钰,捡回一命。运气不好,不能克制陌钰给的毒药,她也已经尽力了。
生死有命。
但没想到,陌钰给她吃的根本不是致死的毒药,她刚开始检查的时候,只知道是不认识的毒药,还在想不知道解毒丸能不能消毒。倒是让楚媚的一番安排,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