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宴会总算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下进行了下去。庄砚心里还在在意雪蜜黎刚才的表现。当初她跪在自己面前求她救阿塔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知道雪蜜黎有多爱阿塔儿。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雪蜜黎那么深地爱着阿塔儿,阿塔儿似乎更应该和雪蜜黎在一起。
才不算辜负了他这个情深之人。
不过情深,原也只是对她而已。
话说回来,阿塔儿应该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还执意要带自己出席这个宴会?他的心里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阿塔儿将牛肉和羊肉都切成小块,放进庄砚的盘子里。他很满意她开始吃赤黎人的食物了。虽然表情依然有些勉强,可是没有当场吐出来,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
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各个王公贵族很快就忘掉了开始时的紧张气氛,都在歌舞声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酒至半酣,桤木王端了一碗酒,摇摇晃晃地走到阿塔儿面前,喷吐着酒气说:“阿……阿塔儿,你的这个女人……哪里抢来的?我……我也去抢一个回来……”
阿塔儿在心里暗自好笑。葛里还真不愧是他部落里的人,都是一个好/色的德性。
看看人家静水王就不一样。
阿塔儿向静水王看去。他面色沉静如水,不声不响地自己端着酒碗一口一口地喝着。黑色的头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整个表情看上去讳莫如深。
同样对阿塔儿、甚至对柯格部的领袖地位有所不满,但人家一向不动声色,擅长背后捅刀子——
也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想到这里,阿塔儿笑着对桤木王说:“她是扬州人。桤木王要是有本事,就一直打到扬州去。那里有数不清的美人,听说,比同朝皇帝的长乐宫里的女人都美上百倍呢。”
桤木王打着酒嗝说:“扬州……扬州太远了。这样吧,你,你把这个小美人给我,我拿一百头羊跟你换!”
阿塔儿淡淡一笑,端起酒碗只看着酒碗上那漂亮的花纹,连看都不看桤木王一眼,说:“一百头羊就想跟我换她?桤木王你好歹也是赤咄部的王,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桤木王伸出一只手掌,狠狠地说:“五百头!五百头羊换你的这个美人!够可以了吧?”
这么美的女人,别说五百头羊,就是再加无白头他也舍得!他的醉眼色眯眯地望向垂眸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庄砚,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将这个小美人带回去之后要怎么对待她才能补偿回自己的这五百头羊。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前两次都未看得真切。今天仔细看了,这样的美色他还从来没见过。瞧这白皙细腻的皮肤,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品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偏偏便宜了阿塔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阿塔儿随手抓过身边的刀,笑着拨开他的手掌,摇摇头:“不换。”
“那你说要多少!多少我都换!”桤木王青筋暴起,直直地看着阿塔儿,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阿塔儿轻描淡写地说:“拿你桤木王和你整个赤咄部所有的人头来换。”
桤木王一听,勃然大怒,将酒盏狠狠摔在地上,拔出刀来狠狠地插在阿塔儿面前的条案上。
阿塔儿根本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却把庄砚吓了一跳,将手里的茶碗失手打翻在了绿色的袍子上。
桤木王一看,又笑嘻嘻地说:“看把我的小美人吓得……”说着摇摇晃晃就伸手过来要拉庄砚。
庄砚吓得直往阿塔儿身后躲。
阿塔儿一把钳住桤木王的手:“桤木王,你喝多了。”
桤木王甩开他的手,脚下不稳地晃了一下,站稳了身子,又嘻嘻一笑:“不就是个奴隶么,有什么舍不得的!”
阿塔儿一听,正要发作,一个士兵突然闯进帐子来,一脸的惊惶:“单于……报告单于……”
单于见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挥挥手让歌舞伎都退出了帐外。
他问:“什么事这样慌张?”
那士兵喘了口气,定了定神,说:“报告单于……”说这话时还偷偷瞄了阿塔儿一眼,“花铃将军回来了!”
“你说什么?!”阿塔儿和格格罗穆尔同时发声。阿塔儿陡然失色,惊得连手中的酒盏都打落在地。
除此之外,帐中竟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惊愕地不出声。
庄砚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和不同寻常。再看阿塔儿的惊愕模样,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暗自思忖,这个花铃将军是何许人也,竟然让阿塔儿闻得他的名字会有如此反应。
难道是不共戴天的敌手?还是密迪那样的生死之交?
阿塔儿一个箭步跨到那士兵跟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急得眼睛都红了:“你刚才说什么?谁回来了?”
“花……花铃将军回来了。此刻人就在帐外。”那士兵被阿塔儿的气势吓住,说话也不利索了。
格格罗穆尔听闻,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帐帘处,唰的一下掀开帘子。
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天一般明亮。那人就站在外面,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脸,跳动的火焰在他的脸上映射出一道道跳动的阴影。
仿佛这些年人事变迁的时光。
“红露……这不可能……”格格罗穆尔看到站在外面的那个身影,竟无法自控地喃喃自语。
而帐外的那个人,看都没有看格格罗穆尔,自己却慢慢地,直直地走进来,眼睛一直在正前方的阿塔儿身上,死死地盯着他看,好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般。
阿塔儿惊得浑身无法动弹,只是死死地看着那人走进来,朝他走过来。他仔细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好像变了很多,又仿佛没有丝毫改变。
他在心里默默算着,一年,两年,三年……三年了……已经三年了。谁都不知道这三年,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谁都不知道,那一千多个漫漫长夜,他是怎样在睡梦中唤着她的名字。
忽的眼前一片迷蒙。面前这个人的影像又模糊起来。
阿塔儿使劲眨眼睛,想要再清晰地看那人。
是不是梦?这是不是另一个太过逼真的梦?会不会顷刻间醒来,她又如一阵雾霭般消散不见了?
庄砚惊得小声“啊”了一声。清汤挂面的长发一直披到腰间,小麦色的皮肤,修长的身材,高耸的胸脯,姣好的身段都裹在一身纯白色的束腰长袍里。
——花铃将军,竟然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