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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三次出行前的故事

神父和理发师很久没去看堂吉诃德了,因为他们不希望再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不过,他们仍不时地去看望他的外甥女和女管家,嘱咐她们要细心照料,多给他吃些补脑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堂吉诃德正缺少这些。她们说,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她们家主人已经恢复得很好。听了这话,神父和理发师非常高兴,他们决定选择一个好天气去看望他。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堂吉诃德正坐在床上,身穿绿色的羊绒上衣,头戴红色绒帽,瘦得不成样子。看到他们进来,堂吉诃德非常热情,言谈举止很得体。他们开始的聊天气氛非常融洽,说起治理国家的时候俨然像三个新上任的议员。他们开始相信堂吉诃德已经完全康复了,可是,说话间,神父突然说土耳其人集结大量军队向西班牙进发了,堂吉诃德听了这话,神情激动起来,他说:“如果国王陛下听取我的良策,召集一些游侠骑士来,让他们去对付土耳其人,土耳其人肯定会一败涂地。”外甥女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接着堂吉诃德又说了一句让大家更难以忘记的话:“我一定要当游侠骑士,至死不渝。”并说了一段精彩的话,他说,我只是费尽心机试图让世人明白,不恢复崇尚骑士道的太平盛世,是个大错误。我们的时代风气是每况愈下,眼下大多数骑士身上已听不到铜盔铁甲的叮当声了,只能听到绸缎锦衣的沙沙声。现在也没有骑士愿意风餐露宿,英勇无畏地去冒险了,这个世道,懒惰战胜了勤劳,勤勤恳恳干活的人反不如游手好闲之徒,恶习胜过美德,居功自傲之人反而比勇敢诚实的人更吃得开;就连尚武的人也只重空谈,不愿实干了。接着列举了一些威名遐迩的骑士。这时,神父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怀疑堂吉诃德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虚假的,纯属子虚乌有。堂吉诃德说,这是许多人的误解,他曾经多次对形形色色的人解释,让他们弄清楚事实真相。他还绘声绘色地描述出那些骑士的音容笑貌,好像这些骑士他亲眼见过一样。神父觉得堂吉诃德的话有意思,于是说了一些骑士的名字,堂吉诃德就分别对这些骑士的外貌及他们的行为进行品评。

正当这个时候,早已离开他们的外甥女和女管家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他们便出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原来是桑丘硬要进来看看堂吉诃德,而她俩却守住门不让他进来。堂吉诃德怕桑丘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就让他进来。

屋内,堂吉诃德正和桑丘谈话,桑丘说自己是被堂吉诃德哄出家门的,对桑丘的这一说法,堂吉诃德觉得很难过。他认为他们主仆二人是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桑丘说,倒霉的事总是和骑士紧密联系在一起,与仆人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堂吉诃德曾经是这么说过的。他接着给桑丘生动地描述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好像脑袋和身体,脑袋有毛病,全身就会不舒服;身体一部分有病,那么脑袋也不舒服。桑丘对他主人的话却不以为然,桑丘说,他被人家兜在毯子里往空中抛的时候,自己那个“脑袋”却在围墙外看热闹呢,没有看出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堂吉诃德听了桑丘的话,说自己当然感到痛苦了,是精神上的,甚至比桑丘肉体上受到的痛苦还要大。这个脑袋和身体的关系问题,堂吉诃德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讨论下去,他说:“将来有时间再讨论吧,现在我只想知道村里的人是怎么谈论我重振骑士道这件事,老乡和那些绅士们怎么看待我的勇敢,这些事你一定要以一个仆人的忠心来给我详细的答案。我不要听谎言。”桑丘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答应照办。桑丘说:“乡亲们说我们俩都是疯子,绅士们说你不知足,骑士们说你不自量力,至于你的勇敢和功业嘛,众说纷纭。但是,总的来说,我们俩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好的。”听完这段话,堂吉诃德说:“枪打出头鸟嘛,古往今来皆然。历史上的名人哪一个没有被小人诽谤过,勇敢英明的胡里奥·凯撒,威名远扬的亚历山大大帝等。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呢,所以是无需把那些坏话挂在心上的。”桑丘听完主人的话说:“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一点点呢,如果你真想听的话,我一会儿给你带个人来,他叫参孙·加尔拉斯果,他刚读完大学,拿了学位回来。他说你的那些事情已经写成书了,听说书上还有我桑丘·潘沙的名字呢。”堂吉诃德想立刻知道事情的真相。听完堂吉诃德的话,桑丘就赶紧走了,他说去把那位学士请来。

堂吉诃德在等学士的这一会儿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情,都是关于这本书的。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俩来了。堂吉诃德立即客气地将他迎进房内。

这位学士名叫参孙,可是个头并不大,他圆脸,扁平鼻子,大嘴巴,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开玩笑,喜欢恶作剧的人。果然,他一见堂吉诃德,就立即表现了出来,他双膝跪地,说:“堂吉诃德·台·拉曼却先生,请您伸出手,让我亲吻。我以这件圣佩德罗的法衣起誓,您是全世界古往今来最有名的游侠骑士。”堂吉诃德扶起他,说道:“这么说,是真的了?”“是真的,先生!”参孙说。听了这话,堂吉诃德接着发了许多感慨。他觉得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最高兴的是看到自己的美名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

他问参孙这部书里都讲了他的哪些功勋,参孙说,在这个问题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说风车之战,有人说堂吉诃德遇到锤布机那次,也有人最喜欢堂吉诃德形容两支大军(后来变成了两群绵羊)的一番话,还有好多个说法呢。包括桑丘在毯子里翻筋斗的事也写上了。但是,也有许多人说他们看了这部传记,见堂吉诃德多次挨打,希望作者让他少挨几次呢。堂吉诃德说,这些事情不写也无妨,可能会因为这些小细节损害主人公的形象。爱涅阿斯没有维吉尔描绘的那样孝顺,尤利西斯也不像荷马写的那样精明。参孙对他的看法十分认同,毕竟诗歌和传记是有区别的。

我们的忠实仆人桑丘终于憋不住了,说了这么多,都是主人的事情,他怎么着也该出场了吧。“脑袋怎么能离开身体呢,”“我们大家不应该忘记他们这密切的联系吧。我主人挨了棍子,肯定也有我一份了。”桑丘说。堂吉诃德不希望桑丘打断他们的谈话,于是,要求继续谈书里怎么说他自己的。桑丘还在喋喋不休,他坚持说他的事也很重要呢,他也是主脚(角),在他眼里,管它是“脚”还是“角”呢,有什么分别呢,他惦记的是那个海岛。参孙对桑丘说,他可是这书里的第二号人物,很多人喜欢听他说话,可也有很多人觉得他轻信堂吉诃德的话。堂吉诃德说,不用着急,等桑丘年纪再大些,经验再多一些,管理海岛会更得心应手的。桑丘接着他主人的话说道:“我有没有这个能耐且不说,关键是那个海岛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堂吉诃德安慰桑丘说:“上帝会保佑你的。”桑丘只好听从了这一建议,听上帝的安排吧。

参孙最后说这部书里还穿插了另一部小说,这部小说和堂吉诃德的故事风马牛不相及。堂吉诃德听了这话,马上对这部书的作者有了新的看法,他说,这部书的作者绝对不是什么饱学之士而是不学无术之人。他的书笨拙得恐怕要加上评论才能让人懂吧。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堂吉诃德说这话的时候是多么沮丧。事实恰恰相反,参孙说,这部传记不但行文流畅,而且妇孺皆知呢。大家都喜欢看,绝对是一本有趣无害的休闲好书呢。

堂吉诃德心里舒服了些,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写这个传记的作者怎么会在书里穿插不相干的故事呢。他觉得只要将他头脑里想的事儿,将他的阵阵叹息声、流淌的泪水、他的意愿和他的遭遇都写下来,准是一部大部头的书呢。

参孙说,这本传记,大家都很喜欢,只是有人批评作者记性不好,忘了说谁偷了桑丘的驴子;一会儿又见桑丘骑着驴子,却不知道驴子是怎么回来的。还有人想知道桑丘捡到的那一百多金币是怎么花的。桑丘说,他会给出个满意的答复的,不过现在他只想回家吃饭。说完就径直走了。堂吉诃德和参孙一起吃了饭,边吃边谈,说的还是骑士道的事。休息之后,桑丘又回来了。

桑丘接着原来的话题讲下去。事情是这样的:他们主仆二人在逃避追捕的夜里,来深山老林里,被小贼给偷梁换柱了。天亮后,发现驴子没了,桑丘还大哭了一场呢。后来,又在路上看到了驴子,原来是希内斯·德·帕萨蒙德偷的,这个人也就是被他们俩释放的那个江洋大盗。至于那一百多金币到哪儿了,当然都是花在他自己、老婆和孩子身上了。桑丘还说,他认为要是以他挨的棍子算来赔偿的话,再给一百多埃斯库多金币也不多呢。参孙说:“这部传记下次再版时,一定得添上桑丘刚才说的话,准能将这部书拔高一截呢。”桑丘听了这话,感觉好极了。于是又发表了一些自己对于第二部书的看法。他话还没说完,大家就听到了驽骍难得的嘶叫声。堂吉诃德认为这是吉兆,便决定过三四天出去走一趟。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参孙,这位热情的学士建议他去阿拉贡王国的萨拉戈萨城,因为那儿过几天要隆重地庆祝圣豪尔赫节,还要大比武呢。如果堂吉诃德战胜了阿拉贡的所有骑士,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勇敢厉害的骑士了。不过,学士还说,要堂吉诃德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小心,不要随便受伤,他的生命属于那些靠他救苦救难的人呢。瞧,多么善意的提醒,可我们的堂吉诃德先生已经沉浸在光荣的前景里了。

桑丘十分赞同学士的话,他说:“是啊,我就不同意主人的蛮干,我家主人见了全身披挂的人就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一样,不顾一切。不能老是‘圣地亚哥,为了西班牙,冲啊!’。我记得他自己还说过胆小怕事是一个极端,胆大妄为是另一个极端,勇往直前才是适中。不过,我可说明白:我只管他生活上吃喝换洗啊,打仗方面的事我可不管。我不想赢得勇士的美名,我只想当个好侍从。主人说赏我一个海岛,我当然乐意。我的能耐主人是知道的。不过不赏给我,我也会吃饭吃得很香的。”“愿上帝做出安排吧,什么时候让你当总督,全由上帝说了算。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好像就在眼前了。”他为了辞别他的心上人杜尔西内娅小姐,还请求学士替他写了一首辞别诗呢。他们商定八天后出发,并且要求学士为他们保密。桑丘也回去收拾行装,准备按期出发。

桑丘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他的妻子泰瑞萨在远处发现他很高兴,于是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说:“因为我主人堂吉诃德已经打算第三次出门历险去了,我决定跟他一块儿走。眼下,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呢,因为又要离开你和孩子们了。”泰瑞萨还没明白过来,桑丘又交代她精心照料那头灰驴子,等着它驮着周游世界,大展手脚。“这我相信,老伴儿,”泰瑞萨说,“游侠侍从这碗饭可不是容易吃的,所以,我祈求上帝,让你早日脱离这个厄运。”桑丘说要不是想到不久以后就能当上海岛总督,这会儿他就不想活了。听了这话,泰瑞萨真是着急,她接着说了一大段的话来安慰他:“将来上帝让谁进坟墓,不是以是不是总督为标准的,不当总督也能进去。穷人的日子也有最有滋味的时候。”这几句话确实让人回味,可桑丘好像没有被打动,他还在想着如果他当了总督,怎样给女儿找个好婆家,让人们都叫她夫人呢。

堂吉诃德打算出行的事虽然是个秘密,可是,他的外甥女和女管家还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想方设法阻止他,想打消他的念头,但是她们所有的努力就像是在冰冷的熔炉里打铁,毫无结果。她们估计他们商量好了就要第三次出行。于是,女管家赶紧去找参孙,她觉得能言善辩的参孙学士一定有办法的。

学士这时正在散步,他看到女管家满脸愁容地进来了,立即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女管家说:“我家主人的疯病又犯了,他又要出门了。他第一次是横躺在驴背上让人给送回来的,第二次是被关在木笼里用牛车送回来的,唉,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即使他亲娘恐怕都认不出来呢。我让他吃了六百多个鸡蛋才使他回到原来的样子。这事上帝明白,大伙儿也清楚,我养的那几只母鸡可以作证,它们是不会让我撒谎的。”学士的回答更是幽默,他说:“这事儿我完全相信,您那群老母鸡可好呢,养得又肥又听话,就是打死它们,它们也不会随便说什么的。”学士安慰了女管家几句,让她回去,说他自会有办法的。

屋里,这主仆二人的谈话更让人听了忍俊不禁。比如桑丘对堂吉诃德说,他已经“改化”(实际上是“感化”)他的老婆了,他非常“性良”(实际是“驯良”),堂吉诃德不断纠正他的话,他不高兴地说,他的主人成心让他出丑,故意让他说这么多错字。接着桑丘又说他希望堂吉诃德付给他工钱,不想靠那虚无缥缈的赏赐了,想要堂吉诃德从自己的家产里支付给他。堂吉诃德听了桑丘的话,有点生气地说:“工钱的事,从没有在哪一本游侠传记里被提到过。我知道侍从们全都靠赏赐过日子,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主人时来运转,赏赐给侍从个把海岛也不一定呢。桑丘,我不会因为你破坏游侠骑士的老规矩的。如果你愿意跟着我领赏赐,我很乐意;不愿意,我们依旧是朋友。”

桑丘听完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他原以为他的主人没有他陪着,即使全世界的财宝都在外面招喊,他都不会去的。这会儿听主人决心这么大,他觉得前途无望。正呆呆地想着心事,参孙学士进来了,他一进来,就故伎重演,上来抱住堂吉诃德,高声说道:“啊呀,游侠骑士的典范,西班牙的光荣和骄傲啊!谁也不能阻挠你出门,我要祈求上帝,叫这些人永世也找不到办法。堂吉诃德先生的使命就是平反冤屈啊,天数已定,阁下您还等什么呢,现在就动身吧。假如缺少什么,有我呢,我本人和全部家产供您使用。需要我当侍从,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堂吉诃德听了,立即回头对桑丘说:“你都听见了吧,连参孙这位司法行政的能手、学界的博士、文坛的才子都愿意做我的侍从,但是老天爷决不容我为了称自己的心,委屈了他。随便怎样的侍从都行,反正桑丘是不屑跟着我了。”桑丘满眼泪水地说道:“我愿意跟您走的,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讨我老婆欢喜的,我是个男人,尽管她不愿意,我也顾不得了。我们的事,您可以写个遗嘱,附上个条款,不能翻灰(实际为‘翻悔’)。完了我们马上就动身吧,免得参孙心里着急。”

参孙听了这话,确信这样的主仆俩是一对疯子,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当下主仆二人拥抱言归于好。参孙这时成了他们的先知,他们听了他的意见,三天后出发。并且,参孙还送给堂吉诃德一只锈迹斑斑的头盔。女管家和外甥女千百次地咒骂参孙,她们觉得主人是去送死。其实,参孙这是用计呢,这也是他预先和神父、理发师一起策划的。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他们按原计划出发了。堂吉诃德骑着他的良马,桑丘骑着他的灰驴子,主仆二人直奔托波索大城去。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故事从堂吉诃德第三次出行前说起,神父和理发师过来看望堂吉诃德,堂吉诃德的谈吐让他们以为他已经康复,谁知他一听到与骑士道有关的消息就立刻疯癫起来,桑丘的到来让堂吉诃德蠢蠢欲动,而参孙的举动让堂吉诃德出门的计划很快变成现实。只有堂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哭天抢地,觉得主人是出去送死呢。本章叙事方式灵活,既有议论,又有叙事。比如对堂吉诃德的前两次冒险用的议论手法,对于参孙和堂吉诃德的初次相见就平铺直叙。

学习与借赏

1.灵活多变的修辞手法。夸张、比喻、拟人、对比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使叙事变得生动有趣,不枯燥。例如,管家说自己给主人吃了六百多个鸡蛋才补过来的,侧面表现了堂吉诃德上次冒险后来的可怜状态,还说老母鸡可以作证,拟人化的手法让读者会心一笑。

2.独具特色的语言。各具特色的语言体现出了每个人独特的性格特征。例如,参孙爱捉弄人,说话滑稽,不仅对堂吉诃德说话如此,和女管家的对话也是如此,他附和女管家时说“这事儿我完全相信,您那群老母鸡可好呢,养得又肥又听话,就是打死它们,它们也不会随便说什么的”。读来让人捧腹。桑丘的风趣也有所体现。桑丘在形容堂吉诃德的冒险行为时说:“我就不同意主人的蛮干,我家主人见了全身披挂的人就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一样,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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