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该叫什么呢?
首长夫人?伯母?还是——妈妈?
程晓菲感觉自己胸膛闷着一股气,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只能这么干巴巴的塞在胸腔,可能再过几秒,它就有机会把自己撑爆。胳膊不小心碰上了身边人的胳膊,长吁一口气,他好像一直在克制自己颤抖的身子。
“小皓!”隔着层层穿流在他们之间的人群,李蓉唇瓣动了动,双手早已开始主动的拨开阻挡她前进的人群,脚步匆忙的有些踉跄。
双眼紧盯着母亲急切过来的动作,担心她会被人群挤压而受伤,林皓一个大步跑上前。程晓菲有些发愣,她好像在林皓跑上前的那一瞬间看见他发红的双眸,这样子的他何时见过。他也好像忘记了身边的她。
林皓紧紧拥着母亲,眼睛没有泪却是酸疼的难受,嘴里嘟囔着:“妈妈”。平时特别注意自己在外形象的李蓉此时也顾不上周边的人经过他们又转过头看他们母子的好奇目光,落下了两行清泪,幸好林皓个子高,挡住了她的面容。跟至一旁照顾林皓长大的张嫂,本来是李蓉让她一人来超市买些新鲜菜晚上招待客人用的,可待她将要出门李蓉又开始不放心她一人做不到自己所要求的,两人便一齐来到超市。此时此刻,她见着了浑身透露出成熟男子气质的小皓,泪像绝了堤的在枯皱的老脸上淌着。
程晓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来到这个大门站着两门神似的警卫员,里头一片规划的堪称专业级别的小花园种植在石头小道两侧,再添上只有一层楼的赤墙黑瓦小平房在小道那头隐约露出形貌。捏捏手,一层薄薄的细汗残留在手心。
那时出了超市,本来自己是打算和林皓说自己想先回家的,眼神在林皓鼻翼处上下移动,始终不敢去对准他的眼。林皓用车钥匙打开车门,将手上的一大袋东西放到后座,转头对自己身边均是一脸迷茫的三个女人说道:“妈妈,张嫂,我送你们回去!晓菲,上车。”
跟着家里那位那么多年,对于李蓉来说,大场面她可是见多了。理了理自己的情绪,眼神在自己儿子和程晓菲身上来回扫荡,似乎有些猜到什么,可又没觉得不对。她可是记得程晓菲上次和她说过,自己已经结婚好多年了,而且丈夫还是个军人,那她怎么趁着自己丈夫不在的时候和自己儿子在一起逛超市呢?这么一想,心里头就开始有些不畅快了。
一旁的张嫂听到林皓这样的安排,心里可急了,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了不了,是小余送太太和我来的!他还在停车场等着呢!”
“那好…妈妈,你们回去吧!”小余,那个自己离家之前就待在老爷子身边的警卫员,自己自然是知道的。既然是这样,林皓声音顿了顿,对着李蓉说道,声音藏不住的有些恳求。
“不行!”想都没想,李蓉直接拒绝。若是以前她是错了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被儿子丢下。手一把抓住林皓的手腕。
“跟我回家。”
“妈妈。您别这样!”另一只手轻握住李蓉抓着他的手,林皓眉头皱起。
“小皓,我和你爸爸盼了多久,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们是怎么过过来的,你知道吗?你还要任性!”越说越激动,李蓉呛声说道,两眼直瞪着林皓的面容,她想不通为什么曾经自己身边那么孝顺听话的儿子会成了这样。
结果可想而知,便是现在这个局面。李蓉不肯林皓一刻不在自己身边,硬逼着他上她们的车,而现在这种复杂的他也没一丝头绪该如何和程晓菲说起这样的局面,又不放心程晓菲现在一人坐车回家,更不放心她开着车跟着他们的车走,于是就把小余调过来开车载着她。
一路上,小余多年不见当时在军校堪称神童而又是自己一直心里崇拜着的林皓,很是兴奋,而后再看到江南女子特有温和的年轻姑娘,即使程晓菲此时一脸无知迷惘,他更加开心,连连应下。程晓菲看出他的车技不差,动作敏捷的转动方向盘就能躲过一左一右的车流,表情却是一脸轻松,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咧着嘴问道:“我今年25.该是比你大吧?”
“我26!”听出他语气中的开心,程晓菲不想扫人家的兴,回道。
“啊?”似乎有些不相信,小余迅速撇过脸看了一眼程晓菲,随后又看着路,嘴上说道:“那我喊你姐吧。”
“姐,你是怎么认识我们林皓少爷的啊?”小余心大,看到程晓菲没反驳他的称呼,便顺口一口一个“姐”的叫着。
怎么认识的?程晓菲随着这么个问句脑子迅速转动,搞得自己有些头晕。她只知道是在医务室,他独自一人躺在医疗床上,左腿屈着,右腿笔直的贴着床单,徒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面容扭曲,却不吭一声,只是一口一个重喘气。
那时的她,年轻气盛,为了赢得同班一同学的一个赌约,大二便申请那年在校大学生入伍,之后部队从自己档案里调出自己医学专业的信息,便从三个月后新兵连被安排到X军区直属工兵团的卫生队,专门给一军医当助手。
她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她托着个装有针器、药棉和消毒水的药盘步入房间时,那人狠狠的闷哼一口气,喘着粗气,看又不看来人是谁,就带着迫切的音调说道:“医生,其他人没事吧?”
程晓菲想,当时自己就快翻白眼了,他这条腿都流血成这样了,还装上帝似的先询问别人情况。
“据我所知,就你一人有事。”
疼的有些麻木的林皓,听得一女人不太和善的回应声,浑身一颤。挣扎着眯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纤细身影站在床边,正全神贯注的把一小瓶药液输进针筒里。
“来吧,先打一针。吴军医正在和其他军医商讨治疗你病情的对策。”
准备好手上的工作,程晓菲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刚才听到吴军医他们的对话,好像他的腿伤挺严重的,可他就这么直直的躺着这里,不吭不哼,只是两撇浓粗的眉毛硬生生的将眉间挤成一个“川”字。程晓菲知道,他在忍。
看了眼床上闭着眸试图留住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的人,没再多说,好在那人也积极地配合着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