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奇借路去了大祭司府,只是赖注并未在府中。便是不去计算,安子奇也明白,赖注此时必定是在祭坛。
这祭坛是成汤之根本,建在西山之顶,起六丈九高台,四方立四神兽驻守,地上雕有一元神咒及洛书河图,以金为阳,玉为阴嵌于图上,中间立一颗一人高的空心玉球。那玉球浑然天成,找不到半点瑕疵,玉质温润通透,可鉴日月之辉。
他乘着白染驹,凌空俯瞰,便见祭坛上那颗巨大的白玉球闪着微弱的靛色荧光。远远望去,便如同星辰坠落凡间一般。只是,安子奇清楚的很,这靛色的光,是大凶之兆,只怕赖注即便是要离开朝歌,也依旧不能安稳。
他御马落到山顶祭坛下方,守山的文书使者此时已经被赖注散了去。安子奇下了马,踱步上了祭台。
赖注知是他来了,也未回头,单手扶在玉球之上,凝望着玉球中群星璀璨,却偏偏南之鬼北之危这两颗主灾之星,颜色最为黯淡。只见他叹口气,低声道:“南平王,只怕我赖注,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安子奇走到玉球前,看着玉球中懂倒映出来的满天星斗,便如同真的一般。不禁问道:“这便是镜玉之象?”
“没错,这便是我忘鹊一门的秘术,只可惜,我学艺未深,糟蹋了祖师爷传下来的好东西!”
安子奇粲然一笑:“若大祭司是学艺未深的话,那我便是不学无术了。”说着,他便伸出手,触到那颗玉球。只觉得那如同凝脂般冰润的触感,便好像是南极仙翁的肌肤一般。而让他奇怪的,并不是从哪里能挑出如此之大的一块预料,毕竟南极仙翁的白玉宫殿之中,比这里巨大的石料又何止千百。真正让安子奇惊讶的是,这玉石似乎是活的,那里面的星星一闪一息,好似真的是这天上的一样,实则又完全不同。“大祭司,这里的星象不是天空之上的!”他惊叹道。
赖注捋着长须,点头道:“南平王当真是这世上奇人,只是一眼,就看出这玉球的秘密。”
安子奇凝望着赖注,本来以为他会说出答案,却只见他笑道:“可惜我已经不是大祭司了,这御星之术,不提也罢。”说着,他袖子一甩,那玉球顿时便失去了光亮,里面的星宿天象也全然不见。
“大祭司,这是为何?”安子奇惊道,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再燃亮这颗玉球。
“老夫说过,如今我已不是大祭司了!”赖注摇头笑道:“这颗玉球,不会再亮了!”而后,他大笑了三声,便往山下走去。
安子奇没有去追他,而是继续在这里,望着那颗玉球,想要参透其中的奥妙,却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渐晚,朝歌城除了南城,已经是漆黑一片。
南城因为多的是酒馆青楼,夜里总是灯火通明,夜如白昼。
安子奇怏怏的回了太师府,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梦里,他似乎看到申迹被困在寒潭之中,苦不堪言。惊醒之后,便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气有些不受控制,四溢而出,就连茶台上杯中的水,都已经结了冰。
他懒懒的起了身,一头乌丝散乱垂下,比起妲己的也丝毫不逊色。刚刚坐定,他便觉得头痛欲裂,好似宿醉一般。他强起了身子,推开门,只见外面雪花飘落,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
他走出屋子,只觉得寒风萧瑟,透过衣衫,刺入骨髓。
安子奇打了两声口哨,也不见白染驹的身影,便忙跑出院子,去了前院,却还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他冲上街,一直跑到苍玉府,还是没个人影。直到他进了苍玉府,走了一圈,才在冬馨园中看到妲己愣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天空,头上积满了白雪。
他跑到妲己的身边,喊了她两声,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安子奇少有的露出紧张之情,握住妲己的手,只觉得她全身冰寒刺骨,激的他连忙松了手。
“妲己,你怎么了?妲己……”他不停的唤着,直到泪水润湿双眼,才惊醒过来。
又是一个梦。他已经几年都没有做过梦了,可为什么,这一晚上连做了两个,而且都是如此可怕。
安子奇忙整理好衣衫,随意拢了头发,就跑出屋子,唤来白染驹,直奔苍玉府而去。
此时天色微亮,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街上的行人还不多,苍玉府中,只有后厨在忙乱。
安子奇落在碧水居门前,守房的丫头七七忙上过来叩拜。安子奇并未理她,推开门便进了屋子。七七不敢拦,只有跟着进去。只见安子奇到了妲己的床前,只手去探她的脉息。知道她脉相平顺,全无异样,才松了心。回身坐在床边,依着扶栏,看到在一边慌里慌张的七七,他才知道是自己冲动了。
安子奇起身,刚想要出去,却听见妲己喃喃的喊着:“别走,别走……”
他复坐下,抓住妲己撑在空中的手,只觉得一丝温暖涌上心田。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妲己依旧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安子奇望着她,只觉得又是一阵心酸。她是在做梦,而且,梦中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安子奇清楚的很,也说不上是嫉妒或是羡慕。只是,这世上,明明分隔天涯海角的两个人,连彼此的面都见不到,却为什么还要去思念对方呢?
虽然妲己的表情很痛苦,可安子奇依然不想叫醒她。如果可以在梦里相见的话,就算是痛苦,也好。
他把妲己的手放下,为她掖好了被子,才起身出了屋子。他也不急着走,反正闲来无事,便在这院子里逛了起来。
冬馨园,他明明没到过这里才对,可这里的一草一米,一景一物,就跟自己梦里面的一模一样。如今,便是他也糊涂了。只可惜,他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道士,对于解梦这一门,就是连皮毛都未学过。
这时,他又想起了大祭司赖注,便起了马刚过去。只是到了大祭司府,却发现不过一夜的时间,已是人去楼空,便好像不曾有人住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