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站在后园的院子里,痴痴望着那个黑洞洞的房子。夜风来的清冷,却未及他此时的心情。
严洛在院外禀道:“冀州侯苏护求见。”
帝辛知道他定是要来的,怎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无缘无故的留下,可他又编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孤不见他,让他留了女儿,自己回军营去吧!”
“大王!”苏护在门外听的清楚,不免心急喊道,“小女……”
“苏将军!”帝辛呵住他,那声音如同雷滚,炸的人心惊胆寒。“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你的女儿,而是眼前的战事,孤亦如此。孤留下你女儿,也是怕她在你夫人身边受了欺负。孤听她说过来此的原因,你不会觉得,你夫人写那封信,只是为了让妲己知道你即将上战场那么简单吧!”
“这……”苏护未曾想过此多,更未曾想过大王会连此事都会洞悉,自己一时语塞。
“你安心让她留在这里吧,孤不会难为她,反而会好好待他,如此,你也便无后患之忧了。”
苏护还想解释,却被严洛拦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侯爷,您先告退吧。大王心中自有分寸,如今战事即开,大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您和您家小姐难堪的。”
苏护长吸了一口气,知道事已如此,便无力挽回了。便回了:“微臣明白大王的苦心,就此告退了!”
帝辛也不再言语,院子一如往常一样的安静。冷风渐袭,带着些许的花香,却无法让他陶醉。
严洛送了苏护出府,还不忘叮嘱,让他把于蓉给送过来。此时于蓉正在门外,苏护便把她引荐给严洛。又不禁嘱咐道:“我家女儿脾气倔强,有无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日后我定会重谢。”严洛笑着点头,那笑却带着几分的奸邪。
于蓉此时还是一头雾水,可苏护只是叮嘱她,好生照看小姐,也便不多言,带着其他的仆从离开。她则被严洛带到内室,见了妲己一脸的精神,才算安心。
“苏小姐,冀州侯已经回营了,您便安心留在这里吧。大王有命,您可以自由出入正园,不受限制。衣食用度有需要的,也只管和小的说。您便如以往一样,只当这里还是苏府便好。”严洛此时倒是客气,便是料定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丫头,将来必是富贵荣华的主儿。
妲己瞪大了眼睛,几分惊讶,几分欢喜:“爹爹不带我走了?”
“即是大王的安排,侯爷也无法改变。大王如此,也是为了侯爷可以安心上战场杀敌,您就不要顾虑了,随小的去后园吧,晚膳都给您送过去了。”
妲己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便跟了他去。这一路上,侍卫无数,却不再似以前那边凶神恶煞,见了她,都颔首侧立,恭谦的很。之前掳了妲己的那几个,则是跪在后塘桥边,战战巍巍的不停说着:“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妲己看着好笑,便问了严洛是为何,严洛只说,“是他们该得的!”妲己倒是觉得罪不在他们,便和严洛求了情。
严洛也乐意给她这个人情,便道:“既然小姐不怪罪你们,今日便饶了尔等。只是擦干净你们的狗眼,若是再敢冲撞了苏小姐,定要了尔等的狗头。”
几个人连连叩谢,又谢过妲己。妲己默笑,径自去了后园。帝辛见了妲己进来,才稍微展了笑颜。
如今妲己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冒失,赶紧跪下叩拜。“民女苏妲己拜见大王,大王英明神武,成汤江山千秋万代。”
帝辛过来扶了她起身,便是好笑:“才一会儿不见,就生分成这样!”
妲己垂头,不敢看他。
“是孤不好,让你为难了。你好生在这里住下吧,若是你不喜欢,孤不来打扰你便是了。”
“我……”妲己抬起头,见他依旧和颜悦目,怎么都不像是一朝天子。“我……”
“好了,你也不要顾虑太多。明日战事便开,就算你想孤来,孤也只怕没有时间顾你了。”他轻拍了妲己的肩,温柔的如同慈父。
“不来也罢,省的我又要叩拜了!”
“你为这个生气?”帝辛刮了她的鼻子,“孤准你以后见孤不必再叩拜,不,见任何人都可以不跪不拜,这样总可以了吧!”
妲己得意的点了头,甚是高兴。帝辛见她笑的开心,自己也便似吃了蜜糖一样。被严洛提醒,才想起来屋里已经布上宴席,便牵了她进屋,一同用膳。妲己只觉得,与他好似上辈子便认得了一样,言谈之间,不见半点的生分,也不觉得拘束。宴罢,帝辛回了正园,只留下妲己与于蓉,这后园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听妲己讲了偷进园子的过往,于蓉也不免惊诧,可见到方才大王对小姐的态度,她又不得不相信。只是,这大王究竟为何如此,她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此时也完全想不透。
之后的日子,果然如帝辛所言,战事一开,他便无暇顾及妲己的事情。妲己每天则都会问严总管父亲的情况,只有听到爹爹平安,她才能入眠。偶尔她会去正园逛逛,可也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不敢近前。
这仗一打便是一个月的时间,妲己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个月,听到爹爹凯旋的消息,她竟然不自泪下。
大王论功行赏,首功自然非苏护莫属,跟着恩典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再之后的一道圣旨,便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苏护险些昏厥过去。
“你说你要娶我?”妲己仗着有帝辛给的特权,也不顾他人,径直的冲去了内室,推开门便喊道。可此时帝辛正在更衣,准备起驾回朝。他裸着身子,那紧实的躯体之上,一道道疤痕纵横交错,看的人心惊胆寒。妲己呆立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帝辛也不恼她,让严洛继续为他更衣,穿戴完毕,支开了严洛,便坐在榻边。
“你还是如此莽撞。”
妲己羞红了脸,也不敢再看他,却依旧言道:“听说你下旨让我入宫,可是真的?”
“是啊,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我可是与周王世子伯邑考有婚约的,聘礼都过了,怎么能你说要娶便娶了!”妲己瞟了他一眼,只见他冷笑一声。“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是孤说了不算的?莫说你与伯邑考有婚约,即便是过了门的王府夫人,孤王说要的,哪个又敢反抗。”
妲己越听越气,站到他近前,怒道:“你怎这样的无理,先我以为你宽宏仁德,平易近人,是个贤明圣主。怎知你也会这般的蛮横,独断专行?当真是我看错了你。昏君!昏君!”
帝辛面色阴沉,突的站起来,吓的妲己退了两步,可嘴上却不依不饶,还要继续说。却见他靠到近前,轻言道:“若是你骂孤便会消气的话,只管你骂好了。其他什么事情,孤都会答应你,可唯独这件,你便是骂我恨我,我也不会改了主意的!”言罢,他拂袖离去,只剩妲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面。
“大王起驾!”外面鼓乐齐鸣,人声鼎沸,像是百姓们正在欢送大王。此次北征,收回了之前丢掉的城池不说,鬼方也重归商汤之下,纳贡称臣,不敢再犯。百姓得以安居,官兵得以修整,实是万民同庆。可妲己却怎么也乐不出来。她想恨又恨不起,想哭又哭不出。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对大王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对伯邑考又是怎样的感情。
天下男人无数,可她见过的,除了那些家仆,又实在是没有几个了,所谓的爱,估计这辈子,是体会不到了。
旨意虽下,可大王也不急着让妲己进宫,而是把大婚之期定在两年之后,妲己满了十四岁,才入宫侍君。
苏护怒不可遏,把柳氏狠狠修理了一顿。若不是她,妲己也不会回了园子,被大王看见,也便不会横生出这些枝节。大王说的对,柳氏对妲己之心昭然若揭,要不是念她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苏护定不会饶过她性命。可那年方五岁的婉儿,眉眼间像极了柳氏,让苏护看着便心生不悦。
而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始料未及。周王姬昌也因为直言上谏,公开反对这门亲事而被帝辛囚禁了起来。苏护急忙修书给伯邑考,问询示意,而等来的却是伯邑考本人。
如今他已是一身绛紫色长袍,紫金纹弊膝垂于胯前,发髻高挽,珠冠于顶,神采飞扬。可家中有变,他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哀苦的样子。
苏护见了他,问了礼,便急不可耐的说道:“世子,你快给老身出个主意!”他自是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旁人以为那是登了天,在他眼里却是入了地狱一般。一旦妲己入宫,苏护便很难得见,更不要说宫闱中的那些明争暗斗,又怎么妲己那个单纯的孩子能受得住的?,
“我也不忍舍下妲己,如今我父被昏君囚禁,我也是心急如焚。”伯邑考倒是装的对妲己一往情深的样子,可心里却早已有了打算。
“世子,我一心要将女儿许配与您,怎知道落得今天这个境遇,让我如何是好啊!”
“侯爷切莫伤心,依我看来,还是先询问一下妲己妹妹的意思。若是妹妹宁死不从,我就是起兵造反,也要保得妹妹周全。”他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的甚是亲昵,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苏护闻听此言虽是感激,却也连忙劝住:“大公子可万万不要由此想法,若是你起兵,只怕周王性命不保啊!”
这个伯邑考当然知道,他不过只想用话来激苏护,让他劝女儿早早答应了这桩婚事罢了。转过来到后园,妲己还在屋子里对着镜子发愁。伯邑考支开旁人,连蓉儿也退了出去。这屋子里,只剩下孤男和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