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枝看了一眼萧老太太，兀自站那儿不动。萧老太太笑道“姑娘还在怪我昨日不周？”
“阿姨，我哪里有啊。没。”李金枝快步走到那老妇身边。萧老太太道“姑娘坐下，我去去就来。”
李白从二楼走了下来，大笑道“姑娘可有不适？”李金枝将头扭向一边，道“我能有什么不适，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不用出银子呢。”
“李公子，金枝姑娘，这些就是我平康坊的帐册。关于这平康坊的所有事宜都记录在这上面。”萧老太太将几大本厚厚的账本放到八仙桌上。
“萧妈妈，坐。”李白道。
萧老太太再次从胳膊下拽出那方丝帕，抽泣起来。道“李公子这八十金，只怕老妇是还不上了。他日酒泉之下，恐我那老头要骂我喽。”
李白道“萧妈妈，刚才咱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八十金算我投给平康坊的，这做生意总归有赚有赔，赔了又有什么关系，我李白只要有酒喝就可以了。再说这平康坊这么大的地方，若盘出去也定要八十金以上。所以萧妈妈不要有什么心思。”
李白从怀中摸出那块玉佩，道“别说八十金，即便将李白的全部身家都变卖了，也无法报答萧欢萧老伯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是什么？我看看。”李金枝从李白手上拿起那枚玉佩仔细看了看，道“这上面的“陌上梨花”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家老头第一次造酒的位置，在陌上，当时那酒用了梨花做辅料，所以老头给那酒取名陌上梨花，还特意找匠人雕了这枚玉佩，留个念想。”萧老太太再次哭泣起来。
“我二十五岁时就只身出蜀，一日在洞庭湖边的酒肆点了几道小菜，要了二两酒。正当我要喝下那酒，旁边一老伯将我的酒打翻在地。原来那酒竟然被人做了手脚。相谈下来，才知道这老伯竟然就是名闻洛水八关的酒星萧欢。”
李白站起身来，非常感伤的说道“这世上可能也只有萧欢萧老伯才能只凭观色闻味就能辨别酒中之物，那天如果没有遇到萧欢萧老伯，李白早已命丧黄泉了。那日相谈甚欢，李白与萧老伯约定他日定到洛阳相聚。临别时萧老伯赠与我这枚玉佩。”
“谁知这一别就是数年，唉。我本想拿出八十金赠与萧妈妈，但想那萧欢萧老伯的为人就能猜到这萧妈妈也定是个刚烈的人，恐我直接赠与这八十金，会辱没了萧老伯萧妈妈。所以我就计划着盘了这园子。”
“当你我二人步入大厅的时候，我看到萧欢萧老伯唯一的儿子萧良独自一人躲在后院，朝这屋子里观望。我就改变了主意，这八十金我决定用来改善平康坊的经营。以三个月为限，如果平康坊的生意日渐红火，我也算了了一份心思。如果仍然没有起色，萧妈妈再把这园子盘出去也不迟。”
李金枝拿起一本帐册翻了起来，惊异道“这上面都是支出啊，没有入账啊。”
萧老太太赶忙擦干了眼泪，道“我这园子生意一直就不好，所以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入账。”
“你为什么不直接当掌柜的，你却让我来做呢？你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家？我可不卖身啊。”李金枝合上帐册，道。
“金枝姑娘有所不知，我大唐妓院里的老鸨多是三十左右的女子，很少有男人来充当。萧妈妈年岁已高，已不适合左右逢源，迎来送往。至于姑娘说的卖身，就更谈不上了。这平康坊做的是乐坊，也就是以艺为主，哪里是什么皮肉呢？”
李白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道“虽然我这边出了八十金，金枝姑娘做老鸨，但遇到大的事情还是要和萧妈妈商量，毕竟这平康坊终究是姓萧，终究要红红火火的交给良子。金枝姑娘凡事不要大意。”
李金枝看着李白大声道“知道啦。如果不是你强拉我来做什么老鸨，我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做这个营生。告诉你李白，你不要拖欠我工资啊。咱们在悦来客栈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每个月给我五两银子，如果园子的生意好，你还要多给我些银子。三个月之后，不论生意好坏，你都要给我一百两银子。而且我什么时间出去什么时间回来，都由我自己掌握，你只出钱，绝对不可以干涉我。”
似乎有什么人在哭泣，众人抬起头来，原来是那五个姑娘在二楼相拥而泣。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个包裹。
萧老太太看着那五个姑娘，叹气道“我已经给了她们盘缠和用度，可说实话，这心里真是不舍。”
“那就悉数留下吧。”李金枝道。
“可是今日那商七七不是说过了吗？”萧老太太道。
“哦，是那个商七七吧？她还歧视瘦子呢？这要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五个姑娘那可是最漂亮的美人。唉，凭什么要歧视瘦子呢？都留下，都留下，我看这园子这么大，没有二十个姑娘，还真压不住这场子。”
本在哭泣的五个姑娘听得李金枝如此说，顿时将那些包裹丢到地上，欢快的从二楼跑了下来，将萧老太太围在其中。
叫做小润的姑娘搂着萧老太太的脖子，道“妈妈，小润真的可以留下陪妈妈吗？”
“是啊，是啊，金枝姑娘不是说了吗？大家都可以留下。”萧老太太朝李金枝点了点头。
“金枝姑娘的意思是，这园子要多买些姑娘来？”李白问道。
“买？我靠，我可没有说买啊。那是犯法的。”李金枝大叫道。
“在我大唐，妓院的妓女多是要靠买的，只有那些有名的歌妓，才会受邀到各个妓院转个半月，但那也是要花大价钱的。只要是民妓，大多要靠买的。别说是妓女，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和丫鬟，也都是要买的。”萧老太太道。
“啊？既然是卖艺不卖身，就不能找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来这里做工？”
“这入了妓院，再想跳到寻常百姓家，就难了。良家的姑娘有哪一个不是避之不及呢？民妓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在接客中寻得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嫁了；一个是努力提高技艺，成为官妓，入了官妓名册，就会每月有大唐的薪俸，即使老了，也有个依靠。”
“我的妈呀，李白，你这个大骗子，辱我清白。以后我还怎么嫁人？”李金枝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抓起一本帐册朝李白狠狠丢去。
“姑娘饶命。”李白抱头跑进后院，小厮良子捂着嘴巴在笑。
……
李金枝跟在萧老太太身后步入二楼一间房，萧老太太道“这前楼的一层和二层各有二十四间房，每个方向有六间，所以这前楼一共有四十八间房。每间房的摆设基本都是一样的，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六个凳子，一个橱柜，姑娘们梳洗用的台子。木床上铺的都是上好的锦被……”
“姑娘看，这每个房间都有两个门，一个门出去就是外边的回廊，可以看到柳烟巷的街景。这另一个门出去就可以看到大厅内的景象，无论是光线还是风向都是极好的。”
李金枝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心道“如此好的地理位置、规模、房屋格局，为什么生意就不行呢？难道仅仅因为姑娘太瘦？老鸨岁数太大？”
“姑娘随我来，这后院的酒窖可是我家老头的宝贝，里面存了几百坛的女儿红和杜康，那都是酒中极品啊。整个烟柳巷也找不出一家有我家这样醇这样好的酒了。”萧老太太领着李金枝从二楼走下，朝后院走去。
“这么好的酒竟然没有人识货？”李金枝道。
“现在这世上的男子还有几人只会为单纯品酒进这样的园子呢？”萧老太太边摇头边将酒窖的门打开。
李金枝惊诧的看着眼前这巨大的酒窖，道“哇，太壮观了，这真的只是几百坛吗？我看得有上千坛了。”
“确实有上千坛，除了那几百坛女儿红和杜康，其余都是我家老头自酿的酒——陌上梨花。但因为酒劲没有那么大，加之用了多道香草和花瓣，所以味道偏甘醇，因此不受男客的喜欢。女人小酌一下，到是极好。我之所以这些年不愿意放弃平康坊，其实主要还是不舍得这个酒窖啊。”萧老太太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我本来打算这园子盘出去后，我就将我家老头自酿的这些酒都带乡下去，继续保存。”萧老太太道。
“啊，原来你们在这里。没想到萧欢萧老伯的酒窖竟如此巨大。”李白笑嘻嘻地看着李金枝道。
李金枝暗自心道“诗仙李白果然是酒鬼，鼻子真灵。”
“李白，你那八十金什么时候拿出来啊？”李金枝问道。
“别着急，我这有十金，你先用这个支撑一段时间，我明日就速回蜀地。”
“你要回家去拿钱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去找族里的几个兄弟借借。”李白道。
“大叔，你没钱啊，你没钱装什么投资商啊。”李金枝大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