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绣什么东西。
这个图的花样是棠白跟庄小蝶头一天商量好的,她只要照着棠白点的形状选择施线的颜色就可以,她丹青烂极,真正的图像要靠棠白一展国手只能,将它细细刺在旗杆上。
旗杆被棠白做过手脚,透过日光可以看到极其细微的空亮点,她只要将同一根针线穿入边缘相邻两孔,将所有的光点全部盖住,之后层层叠加,作品也就完成了,而庄小蝶的作用,就是负责选线配色。
看似简单,却同时考验眼力、准头以及手劲。整个作品,可以说是由他们三人合作完成,缺一不可。
就在台下倒彩声不绝的时候,她拢起屏风前的线,线尾处庄小蝶已将针尽数穿好。应笑衣袖一挥漫天飞针纵射,形如冷雨入幕无声,引得台下的未落的嘘音尾巴一拐,变成阵阵低呼。
群针过屏,尽数钉在后面的旗杆上。
应笑没时间理会台下的转变,她转到屏风后面,将连接旗杆的线头切断,从屏上拖出的丝线总成一股彩绳系到箭尾,她向对面眺望了一眼,然后从容搭箭。
忽然,她冒了一头冷汗。
这细细麻麻的线头连接的线,她居然拽不动!
她不敢死拉硬拽,怕使过劲将屏风整个扯倒,这时忽然一双手扶住屏风边缘,屏风后传来庄小蝶的坚决的声音:“我一定不会让它倒。”
应笑一默之后转身,对着背对屏风向着远方,瞄准。
台下侧方的观众紧张地看着她。
风吹裙摆,她的衣袖白得反光,持弓的手平稳安定,无一丝颤抖。
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寂静无声,众人受到感染般,不知不觉屏住呼吸。
到处都那么静,只有靶场上远远传来的一波波的叫好声。
长箭,破空!
在惊叹声中,箭尾丝线被迅速拉起,神奇的一幕出现咋现人前。
屏风上的画面像活了般,随着蜿蜒的丝线迅速减少,乌云消散,徐徐苍穹,漫漫繁星,仿佛自方寸间一窥天地玄妙。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住的时候,飞出的箭矢划破青空,又凶又猛,仿佛呼啸着尖锐的哨声一路而去,所经之处,男子头上束发的发带追随着箭矢前进的方向拍击起伏。
众人惊起仰首,只觉得眼前一花,炫光离头顶三尺已如星芒拖尾般一闪而过。
●
女红赛场的后面,偌大一片场地均属于射柳比赛的赛场。宽阔的广场,连飞扬的尘土都是激昂的,那是热血男儿一展雄风的天地。
赛场南面搭建这一处背光的高台,坐着城主最有身份的人。
殷城主依照往年惯例坐在台上,只是他惯常坐的正中的位置,此时坐着位花甲老人。这位老人一看便是行伍出身,精神奕奕,给人宝刀未老之感。
尹正阳高座独踞,俯视着台下面年轻的面庞。
自从负伤退下战场交出虎符之日起,他便不得插手军务。如今大公子势微,尹家无兵权,又夺不得军功,二公子鸠占鹊巢,风光无两。尽管他为钟国尽忠四十年,终究大王还是被林家奸人馋言蛊惑,将他送出京城。他的嫡长孙本该驰骋疆场的年纪,如今却闲散度日。
简直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身为察风使,为王命所驱,人人都道风光,实际上在他看来却是门闲差。
所以殷诚请他,他便来了。
反正朱雀城的巡查事务他已经暗中交给了长孙,年轻人就该多锻炼锻炼,这朱雀城的水深刚刚好。
且不论殷诚何等心思,哪怕只是为军中选拔出几个好苗子,若经栽培长成猛将,也是钟国之福,当然若是有人的势力能成长到钳制住林家的气焰,那更好。
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啊·····
他出神地思索着。
飞箭带着长长的尾巴迅速穿过最远的箭耙,然而它余力未消,紧接着,箭靶之后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观赛嘉宾几乎瞪出了眼珠子,正在瞄准的参赛青年手一松,刚搭好的箭“啪嗒”掉到地面上。
全场静默。
有人忽然小声问:“这箭是哪儿来的?”
青年们这才惊醒,瞬间广场上爆发出汹涌的欢呼声。
为神技的精彩,为强者的喝彩!
人潮涌动,涌向箭靶的方向,里一层外一层将它后面的墙壁厚厚密密地围了起来。
坐在观赛嘉宾正中位置的尹正阳霍然立起,带倒了身前的几案,碟盏尽数扫落,跌在红色的地毯上,碟中的果子沿着台阶一路蹦蹦跳跳地滚了下去。
身边的侍从为他拨开人群,老人走到箭靶前面,腿脚超乎同龄人的麻利。
箭靶正中的红心被一箭干净利落地刺透,他急凑上眼睛从空洞里。洞后面,穿箭靶而过的箭矢的箭尖整个没入墙壁,箭尾紧系的大蓬丝线随风扬扬洒洒地舞动,如同荡过心口的花火。
丢下箭靶,尹正阳踉跄走到墙壁前箭。
“尹大人,您没事吧?”殷城主也赶了上来,后面跟随他出来露脸的儿子殷伟,“不长眼睛吗?还赶紧不扶着察风使大人!”他对仆从怒喝。
尹大人沉默地抚摸着箭杆,周围的人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尾系丝线,翎羽的平衡被破坏,射箭的人若不是有天生神力那便是手持神弓!
是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