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吴成高兴或者发怒的时候,都会做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掂掂脚跟。
小飞打开刘宅大门时,吴成掂了掂脚跟,看着他的面色,小飞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一大早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这会怎么就没精打采地回来了呢?
吴成瞟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小飞,陪我走几招。”
小飞吓了一跳,这老家伙下手的时候对自己没个轻重,偏偏他还专拣最怕疼的地方揍,手肘、锁骨、脊椎尾、脚趾头,还有就是一边捏着你的手指头咯咯作响一边恶狠狠的发笑,小飞顿时寒毛直竖,撒腿往正楼跑过去求救。
吴成翻个白眼,看来今天是没人和自己玩了,懊恼地边进门边嘟嘟囔囔地说:“连早饭都不愿和我一起吃,奶奶-地,老子还不稀罕了!”
中午的时候刘启腾过来叫他吃饭,见到吴成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样子暗暗好笑,“怎么,敏敏不睬你了?”
“滚!”
吴成没好气地说:“我玩妞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荒山野岭等着投胎呢!”
“爷爷喊你吃饭。”
刘启腾笑嘻嘻地坐到床尾,拍拍老吴的小腿说:“以前你老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大爷,你这辈子差不多了,还没玩腻啊?”
吴成收回小腿,被小辈笑话都不知道老脸往哪搁,定定心神说:“你别想歪了啊,外面娘们多得是,老子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中午我吃了两个西瓜,这会还没饿,去和老头子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随你!”
刘启腾呵呵一笑,刚要起身离去,吴成叫住他,从床头取过一张药方,“中午你按照这个方子抓点药送去。”
刘启腾知道,这个小孩脾气的老头今后绝对不会再到周敏哪儿去了。因为后天要和刘太爷一起去澳门,等下要去自己手底下的小弟那里交待信息锅的事情,估计晚上还要带一堂课,刘启腾想了想出了门。
正午的特区,烈阳当空,柏油马路都被晒出了黑油,汽车驶过吱吱作响,飞哥带着燕子打听了一路,找到面前这片小区。
这是特区最高档的小区之一,位于西江的一道转弯处,与马路隔着大片的绿地,沿江岸散落着八十余座双层公寓,家家门前都有一座小院,在闹市区中宛若世外桃源。
这里即便你再有钱也买不到,属于特区市政府的家属居住区,住在小区里的人物皆是在特区官场上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两米余高的围墙丝毫没有放在飞哥的眼里,蹭蹭蹭几个箭步便冲上了墙头,对燕子挥挥手消失在墙内。
半个小时后飞哥从墙头上露出脑袋,观察一阵,见只有燕子守在墙边的大树下,翻下墙来,燕子诧异地问道:“这么快?”
飞哥得意地笑道:“看来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怎么了?”
飞哥指指墙边的方向,“这边靠墙的一家只有小两口子,一个少妇和一个躺在床上的病号。我盯了一阵,那个病人伤的不轻,背上都是疮药,刚好咱们下手。”
燕子皱起眉头说:“家里有病人,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
飞哥训斥道:“院子里还停着一辆新汽车,你想想,就这些当官的凭工资有谁能买起车的?他喝老百姓的血,我就要敲他的骨头!”
这下,燕子再也无话可说了。
华灯初上,周敏便匆匆出了门,从三间旅馆收完了账,已经是将近八点,想了想又从路边的饭馆中买了些牛骨。跨上玉林小踏板,见到路灯下一对对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禁不住微微有些面红。
不知怎么的,刘小兴已经悄悄走进她的心中,初见时的满头雨水,唱歌时的怡然自得,在小山上的雷霆之怒,即便离开家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脑海里仍是他的影子。
但毕竟自己是有夫之妇,眼前深深的雷池虽然埋了许久,却始终不敢也不愿踏上那一步,甚至还会抱着侥幸……他才二十岁,而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大多数的时候她也在努力劝说自己,奋力化解心头的矛盾,可还是在他睡熟的时候偷偷地去吻他、抚摸他……
甚至也曾想过,阿兴就这样一辈子躺在那里,自己就这样伺候着一辈子……
是不是太自私了?
周敏自嘲地笑笑,小踏板驶入院中停好,打开房门,客厅中仍是空无一人,推开客房,弟弟还在里面睡着呢,心底顿时又踏实了许多,转身进了厨房,将牛骨炖在锅里。
厨房门前忽然闪出一个身影,堵在那里盯着她,周敏眼角瞟见,“啊”的一声惊呼,燕子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冷声道:“不许叫,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周敏惊恐的眼神中又多了个小孩,那小孩手中提着一只短弩,低声说:“燕子你看住她,我去搜搜看。”
飞哥转身去了,周敏的身形微微战栗,燕子松开手,脸上掠过一丝不忍,叹息一声说:“你别说话,我们拿了钱就走。”
周敏忙点点头,踌躇不安地站在原地,额头上鼻尖上渗出汗来,忽又低声道:“我弟弟在睡觉,他受了伤,求你们别为难他,钱都给你们。”
“倒是姐弟情深啊!”燕子点点头说,“知道了。”
飞哥走到客厅,见到茶几上放着的女包鼓鼓囊囊的,立马拿过来拉开,拉开一看,满眼都是各种钞票,零零散散的一时也数不清楚,将钱包绑在腰上,拿过弓弩时带到了边上的水仙,玻璃瓶哐当一声倒在茶几上,飞哥伸手去接却是迟了,要怪只能怪天生手短,哗啦啦一声脆响,满地碎片。
厨房里的两人吓了一跳,燕子见周敏身形晃动,喝道:“你别动!”
飞哥快步闪进客房,他也怕惊醒房间里的病人,悄悄推开房门走进去,弓弩举起,在那人身上抵了抵,那人还是趴着一动不动,方才放下心来,想想这家人随便扔在茶几上的小包里都装满了钱,家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得去问问。
他刚转身一步尚未踏出,刘小兴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哥急忙转过身来,弩箭还未来及瞄准便射了出去,刘小兴身形一偏,轻松躲开弩箭,双手似铁钳一般捏住他的双臂,这才发现居然是熟人,揶揄地道:“小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飞哥听了刘小兴的话顿时魂飞魄散,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怎么会在这里撞上这个煞星,这次算栽了,彻彻底底地栽了。
“咡,你老妈呢?”
刘小兴用毛巾将飞哥双手反绑,一手提弩一手拎人,飞哥脸色煞白,到了客厅里突然叫道:“燕子,你快跑!”
飞哥知道燕子心软,断不会为难这家的少妇,和刘小兴交手又占不到便宜,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燕子听了一惊,忙一把抓过周敏,连忙出了厨房,见到刘小兴顿时身形一颤,“是你?”
见到燕子的真容和她挡在身前的周敏,刘小兴上前几步,燕子喝道:“停下!”
刘小兴说:“你想怎样?”
燕子咬咬嘴唇说:“放人,让我们走。”
刘小兴倒也干脆,“说吧,怎么放?”
“一起放!”燕子想想不对,转而说,“我去开窗,我站窗外,你把飞哥扔出来我就放人。”
刘小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那可不行,要是你们外面有帮手怎么办?”
“那怎么办?”
双方还在僵持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刘启腾在外面叫道:“我是刘启腾,给阿兴送药来的,快开门。”
就在燕子刹那间神经紧绷的时候,刘小兴的右手悄然松开,飞哥跌落在地,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破了他的胸口,顿时哀嚎起来。燕子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处理,刘小兴身形闪过,拽开周敏,一记重拳击在她的脑袋上,金星乱冒中跌倒在地,刘小兴上前摁住,对还在发傻的周敏喊道:“姐快去开门,让阿腾进来帮忙!”
周敏忙答应一声,急匆匆打开房门,对刘启腾叫道:“阿腾,快进来!”
刘启腾快步闪进房间,见刘小兴骑在一个女的身上,地上还躺着个双手反绑不断哀嚎的小孩,双眼瞪得如同鸡蛋一般,刘小兴叫道:“哥们别愣着,这两个是贼!”
“啊!?”
绑了一对飞贼,又打电话报了警,周敏去熬药了,两人才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歇息。刘启腾见刘小兴喘息的模样,关切地问道:“阿兴你怎么样?”
刘小兴这才想起背后的伤,钻心的疼痛传来,咬牙说:“没事,还是有点犯困。这两个贼以前在火车上和我交过手,是惯犯。”
“哦?”
刘启腾瞟过一眼,见到茶几上的弓弩,嘲笑道:“居然还带武器的。”
刘小兴伸手取过把玩,灯光下的弓弩通体乌黑,做工细巧,比起以往在风景区看到的那些工艺品精致多了,手柄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刚”字,放在刘启腾眼前说:“你瞅瞅,这还刻着个‘刚’字。”
“我看看。”
刘启腾拿在手里细细查看,眉头皱得紧紧的,翻开再看到背面的“吴”字,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走到飞哥面前,喝道:“这把弩是从哪偷来的?”
刘小兴怔了一下,问道:“阿腾,这把弩是你家的?”
刘启腾摇摇头,一脚踹在怒视他的飞哥胸口上,冷声道:“说不说,不说老子废了你!”
飞哥哀嚎一声,燕子在一旁叫道:“你别踢他,有本事冲我来!”
刘启腾瞪她一眼,“少特么废话,小贼还给老子叫,叫什么叫!说,到底从哪偷来的?”说着一脚又踹在飞哥身上,这次大脚踢到了一块玻璃渣,飞哥顿时大声哀嚎起来。
燕子双眼赤红,眼眶里渗出水来,双眼含泪颤声道:“你别踢飞哥,有种来找我——”
刘启腾冷哼一声,抬脚准备再次踹下去,“飞哥,我让你飞——”
燕子闭上眼,任由泪水涌出眼眶,却没有听到飞哥的哀嚎声,连忙睁开眼,还道是飞哥被踢晕过去了,只见刘启腾的大脚悬在半空中,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盯着飞哥,喃喃地说:“飞哥?你是二飞?”
这下燕子和飞哥都懵了,飞哥强忍身上的疼痛,荷荷叫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看来真是刘启腾要找的人,刘小兴也傻了,不会这两个飞贼是你家亲戚吧?
刘启腾咬咬牙,眼神在半空中左右漂浮,口气也软了一些,“知不知道吴大头?”他还要确认最后一点。
“二伯?”飞哥惊叫一声。
这下刘小兴也明白过来了,这个飞哥竟是老吴的侄子,这事弄的。
燕子看到了希望,忙叫道:“我是吴刚的徒弟,师傅现在病重在床,我们也是没办法。”
刘启腾眼一瞪,恨恨地骂道:“就算再难也不能做贼!”
飞哥恼怒地道:“贼,什么是贼,这些当官的搜刮油水,欺压百姓,难道他们不是贼?”
“少特么废话!”
没好气的刘启腾一脚踹过来,飞哥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次是真的晕了,刘启腾愤愤地骂道:“做贼还做出理来了,大爷怎么有你这个混蛋侄子。”
燕子吓得不敢说话,不过她可以肯定这个小伙子一定和自己的师傅有渊源。
刘小兴在一旁说:“阿腾,等下警察过来,交还是不交?”
刘启腾叹息一声,要过皮卡车的钥匙,“我还是带回去给大爷处理,他要怎么办随他。”
皮卡车载着两个飞贼走了,周敏在后面禁不住连连撇嘴,有刘小兴出手,她也不好说什么。
两名警察过来也只是走了个过场,这里住着的非富即贵,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匆匆做了笔录,客客气气地说打搅您休息了,我们尽快破案。临出门的时候,一名警察讨好地说所长已经通知了唐秘书,请安心。
周敏心头微颤,她恨那个男人,曾经也幻想他能回心转意,而现在却怕他回来,回来破坏自己的刚刚找回一丝希望的生活。
刘小兴喝了刘启腾送来的药,脊背上的外伤药也被周敏换了,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叹息……
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路灯的余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刘小兴的脸上,刘小兴睁开双眼,此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腹憋得难受,刘小兴起身出了房间。
卫生间的灯亮着,但门却没关,水声哗哗,刘小兴苦笑一声,虽然淋浴间和马桶是用毛玻璃隔开的,但他还是守在客厅的沙发上。
一分钟、两分钟……
水声仍旧,女人冲个凉真麻烦,刘小兴脸都有些红了,实在无法忍受,轻步走进卫生间,水珠不断溅到玻璃上,他不敢斜视,生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轻声道:“姐,是我。”
悄悄的开闸放水,男人有男人的习惯,可以将自己的水声控制到最低,盖上马桶冲了水,正要悄步出去,却从沐浴间里传来嘤嘤的低声哭泣。
刘小兴眉头一皱:“姐,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有低声的啜泣。
刘小兴快速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只见周敏蜷缩在角落里,一身衣物,任由淋浴喷洒,刘小兴忙将喷头关上,半蹲在地上说:“怎么了?”
周敏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容,双颊竟是红通通的,突然伸出双臂搂住刘小兴的肩膀,嚎啕大哭……
唐斌回来过,夫妻俩见了面都没有好话,周敏顺口提出了离婚,恼怒的唐斌甩手打了几巴掌……
“他说过,会守候我一生一世——”
“他说过,我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等待他的安慰,得到的却是耳光——”
“他说过,不管生活出现过什么样的颜色,不管世界变幻出苍白和冷漠,都会永远守在我的身边,做不到说出来干吗……”
浑身湿漉漉的周敏伏在刘小兴的肩头,边哭边说,压抑在心头多时的委屈一下子全部挥洒出来,刘小兴的臂膀空悬着,待周敏哭声渐弱,暗叹一声拍拍她的后背:“姐,回去歇着吧,日子还长。”
周敏松开搂住刘小兴的双手,缓缓站起身来,腿脚酸麻站立不稳,身形打了个趔趄,刘小兴连忙扶住,不小心触到右胸处该死的温柔,急忙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从卫生间到主卧室,跌跌撞撞,一路无语。
周敏枯坐在床上,秀发还在滴水,刘小兴取过床头的毛巾无声地擦拭着,忽然被周敏紧紧抱住,冰冷的躯体让刘小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刚想安慰几句,周敏却站起身来,嘴唇紧紧贴了上来。
强吻,并非是男人的专利,刘小兴迎接的这个强吻更为霸道,决绝。
但他并没有迎合,双手挓挲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这个冰冷的、眼角含泪的面孔,他想说话,嘴巴却被堵住了,香舌在他的唇边缠绕,痴痴的缠绕着。
周敏的身子忽然往后一仰,搂住刘小兴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就在刘小兴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佳人的衣物缓缓滑落到了地上……
摆在刘小兴面前的,不是曲线优美的妙体,却是一道无法抉择的难题。
向前一步,是禽-兽。
退后一步,是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