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公子出了门,将手中写有“玖琦阁,绛玦”字样的字条揉团扔进了馄钝摊子的炭炉之中,纸团瞬间被火舌吞没。
玖琦阁中仍笙箫不绝。
之前奉来腊头箭的粗衣侍女将他们三人引到一处厢房。桌上美酒佳肴。太伯苦对那女子道谢说:“灰姑娘,谢啦。”
紫陌对这声灰姑娘感到有趣的紧,一回想他对家里下人的称呼,又觉得挺符合他的性子的。
灰姑娘走了,红姑娘来了。叮铃铃,叮铃铃。人未至,莺语笑声先来,“公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话音未落,红姑娘从门口现身,这次穿好了鞋子,梳起发髻,褪下舞衣,穿上一身榴花红衣。依旧是那清冷傲然的样子。扶簪笑的十分妩媚动人。“公的东西”指发簪,也指舞衣。
绛玦鬓上的那支红珊瑚簪缀了几颗小东珠,相互映称,夺目异常。
“只是这偷偷从后门送礼的动作,可不是君子所为。”
紫陌听到她的声音,都已经从凳子上起身站着,珞璆与太伯苦仍坐着。绛玦两句话间,太伯苦已经自斟自饮了数杯。
太伯苦酒量深,脸上笑容不减,“你是大手笔,我送的纸,转手就送别人了。”
“公,依旧小气的紧。”
绛玦一边说,一边走到紫陌面前,目光自耳垂到脖颈,料定她是女子,便数落太伯苦,“你是将哪家的俏姑娘打扮成这俊书生了?”
太伯苦朝珞璆努嘴,绛玦会意,一面请她坐下。“原来是珞璆的新妇。”一面为她斟酒,“来玖琦阁不必拘束,只看太伯就知了。”
紫陌落座,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在对面的苦瓜摆到了她面前。看向珞璆时,始作俑者却在看窗外。
太伯苦对珞璆在他眼皮地下的小动作,表现得震惊不已。这家伙,还在吃臻玟卿的醋?
酒席在绛玦斟酒时就算是开了。珞璆很“贴心”的为紫陌夹两块苦瓜到碗中,还不忘附带一小块鸡蛋,自己则“辛酸”的吃着甜藕。
太伯苦握杯的酒撒了几滴。
“子瀚,我不喜欢吃苦瓜。”
珞璆自觉忽略掉“不”字,很“贴心”的再夹了两块给她。
太伯苦的酒又撒了几滴。
“今天臻玟卿来做什么?”
绛玦漫不经心道:“他一大早就来了,说完见我。给赭娘挡回去了。连面都不曾见过,我怎么知道他来干嘛?”
珞璆藏于桌下的手暗暗攥紧。太伯瞅了他一眼便知他有猫腻,于是转而问:“江川有什么消息?”
绛玦佯作生气说:“我整日里周旋在那些油腻的官员之中为你探消息就算了。这酒肉还不没陪我吃的尽兴,公就要谈这些无聊的话题?”
太伯苦放下酒杯,捏住绛玦的下巴,戏谑的说,“想要什么?”
一抹绯红飞上她脸颊,“赭娘说你在在找一种玄铁,我日前得了一块,公可以拿去,用剩下的,拿来替我造一把短刀如何?”
太伯苦宠溺的说:“好。”
绛玦一个侧身脱开太伯苦的手,换做另一种面色,就像方才的娇羞不曾有过。“初九,瑜泽身故,随帝对外宣称是病故,我的线人说的却是毒发身亡;初十,随帝从北疆召回瑜山风,北疆四城沦陷,瑜山风被降为远征先锋;十一,瑜妃晋封贵妃;十二,就是昨日,越庾生出现在洛阳湖,就在珞璆受到刺杀之后。”
“子瀚,你怎么看?”
珞璆放下筷子,思索片刻,说,“瑜泽一向身体强健,突然病故……和江川哪位脱不了干系。瑜山风此人是难得的用武奇才,比之大将军辛冉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帝却三番四次玩弄于他。瑚氏之乱两大功臣,一族已灭,现在轮到瑜氏……他的动作,可是一日都不曾停下。至于瑜贵妃,不过掩人耳目罢了。”瑶家灭族,他直接收回东疆域管辖之权,不再立藩王域主,集权已经一步步形成。瑜家是他一步步废掉的,此事路人皆知,他在这个关头又是降瑜山风,又是抬举瑜晗儿的。这威严可是立的好呢。
“那越庾生呢?”
“他不是为我而来。”
“你和我想的一样。若是为你,不至于动用越庾生。那是?”目光正好到紫陌处,太伯苦突然凝眉,忽然展颜玩笑一般说,“那就是为紫陌咯?”
珞璆蹙眉:“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紫陌试图趁机悄悄将珞璆夹来的苦瓜夹到他碗中,却发现他们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于是心里暗自呼了声“昂呜”,灰溜溜的夹回来。
门外传来嘈杂声,赭娘上来通报:“姑娘,门外有一疯癫和尚,嚷嚷着要为迷途人指路,径直往厢房来了。武人们拦不住啊。”
太伯苦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只酒杯斟上,对赭娘说,“老朋友来了,快请上来。”
话音未落,一个虬髯老和尚已经破门而入来到四人面前,自称“观世”,并自顾自的将太伯苦倒的酒一饮而尽,砸吧嘴赞叹美酒。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没由来的令紫陌三人隐隐不安。绛玦的不安表现在她面上的不悦,全然没了清冷的样子,直觉让她赶走这和尚。于是她讽道,“出家人亦贪酒,不怕佛祖降罪于你吗!”
太伯将绛玦拦住,欢喜的同老朋友推杯。
那和尚答:“烈酒尚且不能迷惑贫僧,四位施主却是身在业障之中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