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欣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让杜老师帮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正是欣言爸爸。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诊所里忙着呢，有什么事快点说。”欣言爸爸电话那头很急促，也有点不耐烦。
“那个。。。学校催我交学费。”欣言差不多有一年没有叫过爸爸了。
“什么？你学费多少钱？”欣言爸爸以为自己听错了。
“6000一年。”欣言小声的答了他一句。
“对呀，我给了你德伟哥6000，路上还给了他1000，你之前说路上都是你花的钱，那怎么可能不够呢？你是不是把学费花了，现在又来跟我要？”欣言爸爸怎么可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首先就是怀疑欣言。
“钱一直都是放在德伟哥身上的，我都没碰过。报名的时候钱也是他交的，收据他说是回去要跟你交差，没有给我。你要是不信，我老师在我旁边，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不会骗你。”欣言知道他爸爸一定会是这么说，也不生气了，平静的说：“我让我老师跟你说吧，她姓杜。”欣言说完，对站在旁边的杜老师说：“杜老师，我爸不相信，麻烦您帮我跟他说一下吧？”
杜老师点点头，接过电话：“您好，喻欣言家长，我是欣言的班主任，我姓杜。”
“您好，您好，杜老师，我是喻欣言家长。”欣言爸爸赶紧跟杜老师客气起来。
“喻欣言家长，是这样的，喻欣言到学校来报名的时候，说是家里很困难，学费能不能缓一个月？学校里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就答应了，现在快到期了，学校里跟我说这个事，让我问一下孩子学费的情况，可是我跟喻欣言了解的情况是，他说您当时就把学费交给您亲戚了，一分不少。”杜老师一五一十把实际情况跟欣言爸爸说了。
“这样啊。杜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我还以为孩子撒谎呢。杜老师，这样行吗？我先联系一下我那个亲戚，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学校能不能通融一下，家里条件的确不是很好，但无论如何这几天我都会想办法把钱给孩子打过去，再怎么样也不能欠着孩子的学费，这样行吗？”欣言爸爸听杜老师说完，终于有点相信了。
“那行。喻欣言家长，孩子在这边读书成绩比较好，读书也比较认真，您就放心，我能理解您家庭的困难，但学校有学校的制度，希望您能理解。”杜老师心平气和的对欣言爸爸说。
“会的会的，杜老师放心，孩子在您那儿您就多费心，我尽快想办法把孩子学费补上，麻烦您把电话给欣言行吗？”欣言爸爸虽然焦心，但他也绝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杜老师跟欣言爸爸客气了一下，把电话递给了欣言：“你学校到你德伟哥学校多远？”
“不远。走路半小时不到。我已经问清楚了，我想下午放学之后过去找他一下，问他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欣言说。
“那行。你认真读书，钱的事不管怎样我先想办法把你学费垫上。不能拖着，要不然学校对你有意见怎么办？你下午放学去找下你德伟哥，问一下什么情况，你德伟哥从部队里考到政法学院，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你可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一会儿到你姐夫那儿去一下，跟你二姐夫说一下，都是转着的亲戚，真有什么事也得说一声才对。”欣言爸爸顿时对时德伟有些不满，倒是没再怎么数落欣言。
“知道。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被子寄过来？这边天气开始冷了，冬天的衣服也没带几件，这个月生活费快用完了。你要是寄学费过来一起把生活费给我。”欣言还是声音小小的，跟他爸爸说。
“钱钱钱，什么都要钱，你当时要是听话我那要花这么多钱？我去想办法，又要跟人低声下气。你真要认真读书，要对的住你花的钱。”欣言爸爸又烦躁起来。
“嗯。”欣言咬了咬嘴唇：“我身上长了很多水泡，很痒，许多地方都挠破了，这边医生说是疥疮，要用硫磺膏，可是用到现在除了止痒没有见好，好难受。”
“疥疮没什么事。水土不服引起的，一个男孩子怎么那么娇贵？我到时候一起寄两支药膏给你就没事了。”欣言爸爸对家人永远都是这么的不在意，这让欣言觉得心里很难受，但他没有说出来。
“那我挂了，你别忘了被子的事。”欣言说完，挂了电话。
“杜老师，我爸说他尽快把钱打过来给我交学费。”欣言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的杜老师说。
“好，欣言同学，你不要受什么影响，好好读书就行。这种事牵扯到你的亲戚，学校不好出面处理，但是如果有什么困难，你要告诉老师，别一个人闷着，不利于你的学习和成长。”杜老师搭着欣言的肩膀，亲切的对欣言说：“回去上课吧。啊。没事了。”
“好。”欣言点杜老师点点头，往教室里去，他心里想起他爸爸刚才的电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放逐的人，自己病了痛了似乎跟他们都没关系，只要求他好好读书，自己的爸爸还不如一个老师。欣言的心本来就是敏感的，但他那些所谓至亲的人，从来没有真正过问过，作为一个孩子，他最需要的，其实是爱和关怀。
欣言爸爸看忙着差不多，关了诊所门，直接跑到了自家地里，欣言妈妈正在摘棉花，欣言爸爸跟欣言妈妈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拿了钥匙匆忙的跑回家骑着家里的破自行车走了。
欣言二姐夫也是刚从地里回来，正准备吃饭，看见欣言爸爸骑着自行车到他家来了，很是高兴：“姑夫你怎么来了？吃饭没？正好，刚准备吃饭，一起随便吃点吧。”边说着边帮欣言爸爸把自行车放在了树底下阴凉的地方，欣言二表姐赶紧接过欣言爸爸手里买的东西，把欣言爸爸让进了屋里。
两个人坐定，欣言二表姐把饭端了过来：“姑夫，今天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了过来？”
“唉，别提了。”欣言爸爸把脚放在凳子上：“还不是为了欣言的事来的？”
“欣言不是在读书吗？出了什么事？”二姐夫听说是为了欣言的事来的，有点奇怪，端起的饭碗放了下来，问了一句。
“德生啊，德伟最近有没有打电话给你们？”欣言爸爸也把碗放了下来，没有说缘由，问了欣言二姐夫一句。
“没有啊。从上次回来看了一下我爸妈后就没打过电话回来。他之前在部队里的时候，就很少打电话，后来考上了军校之后就更少打电话了，我妈总是埋怨德伟的女朋友，说德伟是找了女朋友就不要娘了。”时德生笑着说：“他说他读书事多，放假也是去他女朋友，听说他女朋友爸爸是什么军区师长的女儿，我也不是太清楚。”
时德生说完又端起饭碗要往嘴里扒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夫你怎突然问这个？你今天来是有事吧？我说你那么忙怎么会突然到我家来。”
“德生啊，你既然都这么问了，那我就直话直说吧。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欣言打电话给我，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今天又不是礼拜，怎么会正是上课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结果欣言电话里说学校里让他交学费，我就有点奇怪，他们走的时候我给了德伟7000块钱，6000是学费，1000是路上的开支，结果欣言说路上也是欣言自己花的钱。我还以为欣言没钱花了骗我呢，也不怕丢人，这孩子以前不听话你是知道的，可能欣言也是怕我不相信，特意让他的老师跟我说。老师跟我说，德伟带欣言去报名的时候，只交了2000块钱，说是欣言家里环境不好，学费不能一次**完，要欠一个月左右，交钱的收据他跟欣言说回来要跟我结账，没给欣言。老师都这么说了，我想不信也不行了，欣言总不可能跟一个几十岁的老太太一起骗我吧？接完欣言的电话，又跟给德伟那边打了个电话，可电话没人接，也不知道是在上课还是怎么了，所以我抽空过来到你这儿来问一下，看看你知不知道德伟那边什么情况。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欣言爸爸索性放下了筷子，一五一十的跟时德生说了：“你说德伟要是有什么困难，至少也要跟我们说一下，虽然我也不富裕，但你说几千块钱我四处借一下还是借的出来的，都是亲戚，有什么事好商量，要是欣言学校里不问这个事，我们都不知道。”
“还有这样的事？”时德生算是听明白了他姑父来的意思，一时觉得很震惊：“按道理说德伟不会做这样的事啊。他在家里是老小，我哥现在在市里厅级干部，我爸妈从小也最疼他，他当兵读书考军校，又找了个那么好靠山的女朋友，一家人都觉得他将来最有出息，金钱上面从来没有限制过他，家里哪怕算我条件最不好，但他只要没钱开口，我都毫不犹豫的给，他怎么干出这样的事来？姑父你放心啊，我现在就跟我爸妈说去，他最怕我爸妈，不管出了什么事，也要跟我们说一下呀，都是亲戚，这样做多难看。”时德生也急了，欣言读书的事毕竟是他介绍的，说完就站了起来，要去找他爸妈。
“可别惊动了老人家。本来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问一下，怕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欣言爸爸赶紧一把把时德生摁了下去。
“那我打个电话给德伟问问，看看他什么情况。”时德生说完就往房间里走，欣言爸爸和他表姐也跟了进去。
“你好，麻烦你叫时德伟接下电话。”时德生接通电话，对宿舍管理处的人说道。
“你稍等一下，我去叫。”那边客气的答应了一声。“通了。”时德生指指话筒对欣言爸爸说。
“喂，德伟吗？你现在还好啵？我是二哥。”时德生听到话筒里喂了一声，马上听出了是弟弟的声音。
“哥，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我刚回宿舍呢。爸妈好吧？最近比较忙，没打电话回去。”时德伟马上听出了是自己哥哥的声音，很高兴。
“爸妈有我在家呢，不用担心。我问你个事，那个我姑父，就是欣言爸爸到我这儿来吃饭了，他说欣言学校里老师催他交学费。我姑父说他给足了你钱，怎么没交够？”时德生直接问。
“那个。。。那个。。。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在外面还有个女朋友，上次怀孕了，当时身上没钱，怕薇薇知道，又不好跟你们说，就把这个钱扯用了。”时德伟在电话里吞吞吐吐。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薇薇那么好，你还干出这种事？薇薇知不知道？”时德生一听有点着急起来。
“她知道了，我跟那个女的分手。哥你就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时德伟说：“哥，那个姑父在不在你那儿？要不我跟他说吧？”
“那就好。找了那么好一个女朋友就要好好珍惜，别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的，和好就好，你跟我姑父说一下吧。”时德生说完把电话递给了欣言爸爸。
“那个叔叔，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所以当时把钱给扯用了，也没跟您那边说声，我暂时手头上也没什么钱，您看这样行不行？欣言这学费您暂时帮我垫上，就当是我跟您借的，我今年过年回去过年再还你行不行？”
“这样子。哦，没事没事。我是听欣言今天打电话说这个事，我打你那边的电话也没打通，怕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所以到你哥这儿问一下什么情况，钱不急不急，我再想办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欣言爸爸也要面子，只好就着时德伟的话说。
“那个…叔叔对不住了啊。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事您也别跟欣言说，免得到时候传出去不好。”时德伟那边声音听起来有点内疚。
“没事的没事的，放心吧，那你忙吧，我挂了。”欣言爸爸又跟时德伟客气了几句，挂了电话。
“我就说，德伟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欣言爸爸放下电话，时德生就说到：“姑父，刚才德伟说的事您可千万别说出去了，怕影响他。”
“不会的。没事就行。我是怕有什么事就不好了。”欣言爸爸赶紧找台阶下，他顿时觉得自己放下心来了。
“姑父，欣言上次出事花了那么多钱，那你现在有没有钱？没有的话就在我这儿拿2000去吧，我多也没有，就算是我先替德伟还你一部分。”时德生一边招呼着欣言爸爸吃饭一边说。
“要说钱啊，现在还真没什么钱，辛辛苦苦攒了一点钱，碰上个不听话的子孙，全都败光了，他上学的钱都是他几个姑父凑的。没办法呀，他现在还那么小，从小就他聪明，也会读书，我还是想他多读点书，别像我一样窝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欣言爸爸端着碗，说完叹了口气，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你要是说你借钱给我，这钱我就拿，也实在是不好跟别人开口，但是你要说是帮德伟还我就不要了，一码归一码的事。怎么德伟拿的钱要你还？你帮了忙我知道，事我可不能这么办。我再是你姑父，也不能倚老卖老，你姑父我脸面看得重，这种事我是干不出来的，就算是德伟这钱没得还了，我也不能找你要。”欣言爸爸正色的对时德生说。
“姑父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回头借2000块钱给你。多也没有。你先应个急再说。”时德生本来是想替他弟弟圆个脸面，他也知道欣言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行，这钱我借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还你，也不是说没钱，钱都在账上，收不上来。收到了就还你。”欣言爸爸从来说话算话，先给时德生定了还钱的时间。
“不急用，姑父你别急着还。吃饭吧，只顾着说话，都凉了。”说完舀了一勺子鸡蛋按在欣言爸爸碗里。
欣言爸爸吃完饭，也坐了一会，站起来对时德生说：“德生我就先回去了，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就行，别隔着什么意思，我诊所里门还关着，怕有人找。”
“那行，姑父您就忙，我不送你。”说完让欣言表姐拿2000块钱塞给欣言爸爸，欣言爸爸当面点了一下，把钱仔细塞进口袋里，打了个招呼，走了。
欣言爸爸大概没想到，时德伟那几千块钱，还真是没得还了，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那么有前途的人，会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