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在窗外窥探自己的人居然是对江家忠心耿耿的老臣子——湛羽！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老爷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亏得你还口口声声对江家尽忠职守！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枉费老爷这么信任你……”二太太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湛羽却始终一言不发。
“你说话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真老爷冷落我，就可以欺负到我头上吗？就算老爷永不来我房里，门前长满杂草了我也还是江家的二太太！你敢对我不敬、就是对老爷不义、对你死去的爹娘不孝！你不配留在江家！你等着吧，老爷一回来我就会把你的丑事一五一十向他回报，我要让你被千刀万剐！”二太太激动地说着，湛羽静静地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如真是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湛羽轻扬嘴角，笑容虽惨淡却全无做了鸡鸣狗盗之事后的后悔与胆怯。
湛羽说完，便起身缓缓离开。二太太皱眉喘着粗气、紧盯着湛羽落魄的背影，对湛羽话里的意思不甚明了。
“来人呐，快来人呐！”二太太跪在地上，沙哑着嗓子呼唤。这偌大的江府宅院里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来。除了自己的影子和几习透骨的冷风，二太太得不到一丝慰藉。环视四周，只看到寂静的黑夜，二太太第一次感到委屈与无助。自己依赖的男人早已经变心，家中每一个人都对自己阳奉阴违，就连区区一个管家也来凌辱自己……二太太抚摸着疼痛不已的膝盖，伤心地落下泪来。
第二天清早，大太太正准备去用早餐，经过江心云房前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张望着。小茹看出大太太心思，笑着问道：“大太太不放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不用了，云儿只是一时闹脾气，过些日子自然会好的。趁着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对了，你去看看莫言收拾好东西没有？带她去账房找湛管家支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吧。”大太太叹了口气，似乎还有些不忍和内疚。
二太太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她并不是想急于去揭发湛羽的不耻行径，这种丑事除了老爷，说给旁人听也只会成为笑柄。她忍着腿痛赶去前厅的目的是对莫言能这么顺利地被扫地出门而感到不可相信。她到是想看看，大太太和大少爷谁更高一筹！
二太太被银珠搀扶着，有些艰难地前行。刚一脚跨进前厅，只看到大太太一个人坐在桌前用餐，便知道江心云一定不曾善罢甘休，说不定为了这事已经带着莫言私奔了也说不定。
“咦？你的腿怎么了？”大太太问道。
“都怪屋外有只猫，天天弄得二太太心绪不宁的，二太太追出去打，方才跌伤了腿！”银珠抢着说道。
“猫？”大太太诧异地问道。
“哦，没什么，昨天晚上不小心磕着了。”二太太微微一笑，扭头狠狠瞪了银珠一眼。
“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着点儿，这万一伤了筋骨就不好了。再过半月老爷就该回来了，府里上下都平安无事才好。”大太太的话听着像是关心二太太，更像是在自求多福。
“小伤，不碍事！对了，莫言走了吗？”二太太问道。
“我让小茹去看了。湛管家没有过来吃早饭，估计是去送莫言了。”大太太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不要再有什么差池才好。”二太太端起碗正要吃饭，却看到丫环小茹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两手空空的莫言。
“莫言？湛管家说了什么时候送你过去吗？你的行李呢？”大太太疑虑重重地问道。
“行李……我也没什么好带的，就这样可以了。我去找过湛管家，账房里的人说他一早就出门了。”莫言回答道。
“湛管家不在？这一早他会上哪儿呢？”大太太有些犯难。
“不用湛管家！府里认得绣坊的人多了，随便差个人把莫言送过去！”二太太大声说道。
“莫言哪儿也不去！”门口突然传来大少爷江心云的声音。
“云儿，你来了，先坐下吃饭吧。”大太太想先稳住儿子，待湛管家回来后再送走莫言。
江心云走到桌前，直勾勾地盯着二太太道：“我再说一遍，莫言哪也不去，她就留在江府为我做事！”
“已经安排好的事，岂能说变就变的？是江家的生意要紧，还是江大少爷的丫环要紧？”二太太也咄咄逼人。
“江家绣纺少了莫言一样照转，多了莫言也不会因此而改变生意的兴衰。”
“好了，心云！不要再为这件事情争吵了。家和万事兴，我不希望因为任何人让江家鸡犬不宁！莫言今天一定要去绣坊，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小茹，去找老陈准备马车，我亲自送莫言走！。”大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
“谁也不能带莫言走，除非我……我死了!”江心云红着眼睛，上前挡在莫言身前，一副想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大少爷，你就让我去吧！”莫言眼见着事态越闹越大，急得直拉江心云衣襟。
“云儿，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莫言和我作对吗？她只是个丫环，我可是你的亲娘啊！”大太太捶打着胸口伤心地问道。二太太此刻一言不发，她明白自己插手进来，只会更加惹得江心云将矛头指向自己。这江心云再忤逆，毕竟还是大太太的亲骨肉，若把他气得发了病，到头来大太太只会怪罪自己，现在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好。
“是，莫言只是丫环的身份，她的去留由不得我。但她如果莫言成了江家的大少奶，是不是就有资格留下了？”江心云出乎预料的言语惊动了全场，所有人都被震惊。
“云儿，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才来江府多久？你了解她多少？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啊？”大太太颤抖着，痛心疾首地问道。
“心云啊，这嫁娶之事本不该我多嘴，但古往今来，都要讲求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擅作主张，自立婚盟的？我们江家是省城名门，真出这种事，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我们妇道人家可以不顾颜面，可老爷的面子、你江家大少爷的身份也不顾了吗？”二太太问责道。
“二娘你什么时候又顾及过别人的颜面？莫言除了想有个栖身之所别无他求，她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吗？你们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置她于死地？娘，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再向您要求什么，但您如果一定要莫言走，那我也会离开江家。您究竟是要多一个媳妇还是少一个儿子自己作决定！”江心云问道。
“云儿，你这不是在逼娘吗？我小心呵护、费尽心思才把你养大成人，却换来你今天与我针锋相对，以死相逼吗？我……”大太太看到儿子如此决绝，一时气短，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一屋子人立刻乱作一团，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把大太太抬回房去。莫言看到大少爷不安地跟着人群离开，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正厅里左右为难。只有二太太一脸漠然地在一旁看着，她最关心这场闹剧到底该如何收场。
“银珠啊，这饭我不想吃了，你陪我上花园里走走吧！”二太太看着莫言失望地说道。
“二太太，您腿还没好，还是少走动，多回房休息的好！”银珠劝道。
“这江家已经乌烟瘴气的了，我哪儿能安心在床上躺着呀？还是上花园清静一下好！早知道这样，我也和老爷上庙里去了，省得眼见心烦！”二太太斜睨着莫言含沙射影。
二太太让银珠搀扶着走在花园里，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在她的心里有太多心事。湛羽的事已经让她一夜难眠，原以为该送走的瘟神偏又被耽搁下了，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二太太，这莫言本事可真够大的，把那么孝顺的一个大少爷都弄得魂不守舍，和大太太反目成仇了！”银珠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这小丫头不简单啊，我低估了她了。大房为了这个江心云什么都牺牲了，到头来血还是没能浓过水，真是悲哀啊！好在我那个傻儿子出门了，不然今天被气晕的人就该是我了！”二太太感慨道。
“不会的，二少爷的性格才不像大少爷那么偏执，分不清熟轻熟重。其实说起来全怪湛管家，关键时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他一早把莫言送走就不至于会有这样的结局了，是吧二太太？”银珠问道。
二太太一听到“湛管家”三个字，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这个湛羽昨晚东窗事发就没了人影，莫非是畏罪潜逃了？可他昨天晚上分明说过会为此事承担后果的，不像是口是心非啊？不对，昨天晚上他一定是用的缓兵之计，待脱了身就逃之夭夭！我中了他的计了！二太太想着，不由得一阵后悔。
“二太太，二太太你想什么呢？”银珠见二太太两眼无神发着呆，不由得歪着脑袋问道。
“咦？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二太太你看，湛管家来了！”二太太被银珠的话一惊，回过神来。果然看到湛羽神色匆匆地向这边走来，不知为何，现在见到湛羽，二太太心里竟有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
“二太太！”湛羽走近二人，如往常般恭敬地向二太太行了个礼，二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银珠，园子里这么凉，怎么不给二太太加件披风？”湛羽微笑着问道。
“哦，我这就去拿。”银珠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剩下湛羽和二太太相视而立。
支走了银珠，湛羽缓缓走近二太太，从怀里摸出一瓶红花油递过去：“二太太，抹上这个伤口好得快些。”
二太太接过红花油狠狠摔碎在脚边的假石上，破口大骂道：“不要再假仁假义了！一切都太迟了！你种下什么因就要有胆量收获什么果！现在想用一瓶药酒弥补你犯下的错已经于事无补了！你这个好色之徒，你对不起老爷对你的真诚与提拔！我们都看错你了，江家总管事的头衔——你不配！你吃老爷赏的饭，却打着老爷女人的主意！你良心何在？”
“我从没想过要弥补和掩盖。我如果真是好色，就不会孑然一身这么多年。我既没有考虑过娶妻，更没有流连过风月之地。我是对不起老爷，但若说有错，错只错在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湛羽悠悠地陈述，眼里写满了伤感。
“不该爱的人？什么意思？”二太太侧目问道。
湛羽沉默片刻低垂双目回答：“爱上一个人，有时由不得自己控制，明知道得不到却又欲罢不能。远远地守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眼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只关心她的一切，哪怕只能躲在暗处、哪怕一朝暴光身败名裂、受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笑话！不想脱罪又何需编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事情败露了你还想欺骗我？想白占便宜门都没有！你当我是十八岁的黄毛丫头，受不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吗？我告诉你，不管我受不受宠，我依然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二太太完全不能相信这个男人对自己告白的话。
湛羽苦笑着转过身去说道：“是啊，你的眼中只有江老爷，我一个随从怎会被你看在眼里？二十年前在阳关镇，你转身向我们张望时的可爱眼神与娇俏身形，深深映在我的脑海里。你不会知道那一刻被你迷住的不仅只有江孝全，还有我！我曾深深抱怨，为何有的人能一有再有，有的人却连一个也得不到。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就是身份有别，这就是命！我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别人出双入对，却还要赔着笑脸去为其善后、打点，促成好事！我根本就是个笑话！可是为了能天天见到你，我宁愿为江家劳心劳力，默默守护着你，哪怕孤独一生也无怨无悔！”湛羽说着，痛苦地闭上双眼。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你守护过我什么了？你一直以来都和老爷穿一条裤子，你帮大少爷四处求医问药，想治好他和心阳抢江家继承人的位子！你帮着老爷娶三太太伤我的心！你处处对大太太言听计从和我作对，这都是在守护我吗？你对我做的只有下流的偷窥！你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猖！表面正人君子，暗地里是卑鄙小人！”二太太情绪越来越激动，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向后退着。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湛羽看着二太太，心痛地摇着头。
“你没有？你是坏事没有少做！这些话留着去向老爷解释吧，我绝不相信你……啊！”二太太一不留神，退到了池塘边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落进了水中。
湛羽一见二太太落了水，想也不想就一头扎进水里去救人。二太太不会水，在池子里上下浮沉着，拍打起水花四溅。丫环银珠拿着披风走进园子，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忙跑到园门外大声呼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