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莫言在雪地里缓缓走着，心里反复想着那味断堂阙的事。越是想，就越觉得事有蹊跷。总感到这表面上一团和气的江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谁才是在药里下毒手的真凶？真是难以参透。
莫言正走着，看到前方有人向自己走来。仔细一瞧，看出此人是江家二少爷——江心阳。
“二少爷！”莫言向心阳行了个礼。
心阳温柔地看着她道：“有空吗？一起走走吧！”莫言点了点头。
雪后的天气很晴朗，天空像被洗刷过一般干净，二人一同在雪地里走着，身后留下四串脚印。
“年三十那天晚上，可热闹了。大街上有表演杂耍的、卖小首饰的、变戏法的、还有放灯船许愿的……你没在，可惜了。”心阳找着话题和莫言聊天。
“是吗？那一定很有趣，怪我怕黑，没办法享受到这样的美好夜晚。”莫言略带遗憾地说道。
“其实……其实晚上也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处处都点着灯，而且还有我……我和心月都在。”心阳急于表述心里想和莫言在一起的情绪，满眼柔情地看着莫言。莫言却低着头，微笑不语。
“来了这些天，对府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心阳转了个话题问道。
“嗯。府上的人都很好，尤其是大太太和三小姐，非常照顾我。”莫言缓缓答道。
“和大哥相处，得多一些包容。有句话叫，墙倒了就是桥！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只要大家以诚相待，什么事就都好解决了！”心阳劝慰莫言道。
“二少爷，我明白的。我只是江府里的丫环，我会做好自己的本分，不会再让大少爷动气了。”莫言淡淡一笑，随即不住地咳嗽起来。
“是不是昨天冻着了？心月告诉我说你昨天在园子里跪了许久。我得请个郎中来帮你看一下，跟我来！”心阳心急地去拉莫言的手，却被莫言推开。
“不了，二少爷！只是有一点风寒而已，不碍事的，喝两碗姜汤就好了！这几天，我已经很麻烦大家了，真的不用为我担心。”莫言低下头，躲闪着。
心阳也感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心月说。”
“谢谢二少爷！大少爷差不多也该醒了，我回去了！”莫言向心阳一躬身，转身离去。心阳看着莫言的倩影，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在不远处的长廊里，二人的一幕被路过此处的湛管家尽收眼底。湛管家似乎看出了眉目，不禁暗自发笑。这江家一老一少都是天生的情种，认定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顾不上世俗的眼光，坚持一追到底。十年前的老爷如此，十年后的二少爷亦是如此。娟子能过得了大少爷这一关，这二少爷能不能过得了二太太的关，就不得而知了。
江孝全兴冲冲地穿过花园向娟子房里赶，身后的一个家丁手中捧着一只大盒子，小心翼翼地跟着走。
“娟子！”江孝全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呼喊三太太的名字。娟子和秀巧闻声从内间走了出来。
“三太太，看老爷喜上眉稍的样子，莫不是得了什么宝贝了？”秀巧猜测道。
“秀巧真是冰雪聪明！今天还真是得了个无价之宝！家禄，快把盒子打开。”江孝全如获至宝般帮着家丁把盒子拆开，露出一件玉雕的送子观音像。
娟子看了看玉观音，又看了看江孝全。似乎觉得江孝全有些夸大其词了。“玉雕咱们江府里也有不少，老爷怎么单对这一件这么欢喜？”
“是啊，玉雕在府里哪儿能算得上无价之宝呀？依我看，只是因为这件是送子观音的缘故吧，老爷是求子心切呀！”秀巧笑着道。
娟子一听秀巧这样说，感到不无道理。想到老爷一心想要个孩子，才会这样对一件普通的玉器另眼相看。可老爷越是这样做，只会加重娟子的心理负担，让娟子觉得自己没用。
看到娟子有些神伤地低头不语，江孝全忙解释道：“哎！娟子、秀巧，你们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般的玉雕，这玉叫羊脂白玉，是玉中极品。这件玉雕更是不可多得的明代皇帝深宫之物。皇帝曾将它作为一位远嫁西域的公主陪嫁，公主因此多子多福。后来，这玉雕流入了民间，几经周折我才将它买到手的。”江孝全说着，反复抚摸着观音，眼中充满了希冀。
“原来如此，老爷真是费心了！希望能托观音的福，早日达成老爷的心愿。”娟子看着江孝全，微笑着道。娟子口里这样说，但心里却没抱太大希望。十年都盼下来了，补药天天在吃，却从不见肚子里有动静。眼见着青春不在，容颜渐老，对能怀上孩子之事已经希望渺茫。但娟子不想伤老爷的心，只好再次将希望寄托于一只曾赐与他人子嗣的观音之上。
“三娘！爹！你们都在啊，外面好冷哦！”心月从门外进来，边搓着手，边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三小姐，快来炉子边上暖和暖和！”秀巧把心月拉到暖炉边烤火，转身去为心月倒茶。
“咦？我们江家的三小姐，这个时间不在房里学女红，还有时间上这里来串门子？”江孝全笑着说道。
“我都在房里弹了好几个时辰的琴了！三娘，你看爹，就只许自己来，不让我来玩呢！”心月向娟子撒娇道。娟子笑着走到心月身边，疼爱地轻拍着心月的后背说道：“老爷和你开玩笑呢，你要是不来，我们这里都不热闹！来，看看你爹才带回来的好东西！”
“是什么呀？……玉观音！”心月走到桌边，拿起玉观音欣赏起来。
“三小姐，小心点哟！这可是先皇御赐公主陪嫁的宝物，值老钱呢！”秀巧端着茶走来叮嘱心月道。
“哼！我不管，我也喜欢玉观音，爹可不能偏心，也得送我一个！”心月撅嘴说道。
“好好好！等你成亲的时候，爹一定送你一个更大的，好让你为夫家开枝散叶！”江孝全一指心月的鼻尖说道。
“哎呀，爹！羞死人了，原来观音是求这个的？我不要了！”心月的脸被江孝全的话臊得通红。大家都笑了起来。
江孝全把玉观音接过来，对心月和娟子神秘地说道：“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这观音还有个独一无二的妙处！”
“是什么？”娟子和心月异口同声地问道。
“来！”江孝全走到窗前，将玉观音迎着光线举起，那晶莹剔透的观音像内竟立刻显现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天哪！”心月吃惊地看着那观音像里的金莲，又与娟子和秀巧面面相觑。三人都不禁唏嘘赞叹起来……
晚上，二太太小蝶坐在梳妆台前哼着小曲，手里摆弄着几支精致的钗子。
丫环银珠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屋里，“二太太，洗脸水打好了。”
“先搁在那儿！”二太太专心地对着镜子，把几支钗子轮流放在发髻上比对着。
“哎！银珠啊，你过来。我今天才买了几只钗子，都是刘老板店里的新货。你帮我看看，哪个更配我。下月就是老爷寿辰了，到时候我要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都说老三是清水出芙蓉，我也得精装出美人！”二太太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银珠看到二太太沾沾自喜的样子，走过来看了看钗子，对二太太说道：“这些金钗、玉钗再好也不及老爷送给三太太的玉观音好！”
“什么玉观音？”二太太收起笑脸问道。
“二太太你有所不知，晚上在厨房吃饭的时候，听三太太的丫环秀巧说，老爷给三太太买了一件稀世珍宝。好像说是个送子观音……”银珠对着二太太耳语着。
“嗨！我当是什么好宝贝呢！一个玉观音值不了几个钱。切，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指望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老爷也真是异想天开，要是能生，早就生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我看这老三根本就是只下不蛋的母鸡！亏得老爷还把她当成宝！好在她只是个小妾，不然这按着规矩，三年不生养，就该被扫地出门了！”二太太打断银珠的话，又把一支钗子放到头上笔划起来。
“二太太，你不知道，那观音真是件宝物！秀巧说是老爷告诉她们的。那观音可是先帝赐给公主的陪嫁之物，得到此宝的人真的可以多子多福！而且呀，这观音的材料可不是一般的玉，是什么羊脂玉，价值连城呢！”银珠补充道。
二太太一听到价值连城四个字，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一拍桌子说道：“是真的？死老头子！我每次多向账房支些银子都得记账，他自己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给老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送子观音？想得到美！不行，她已经得到够多宠爱了，绝不能再让她怀上孩子。绝对不行！”二太太恨得咬牙切齿。
晚上，在江府正厅的餐桌上，已经放满了各色菜肴。江家人陆续就位，有说有笑，看似其乐融融。最后到场的二太太表面上和大家热情地打着招呼，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该如何提及玉观音的事。
“翡翠虾仁。”丫环玉荷把一碟热气腾腾的炒菜放在桌上，那红红绿绿的色泽煞是诱人。二太太看着这道菜，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
二太太抻手夹起一块虾仁，叹了口气道：“唉！别人看到的是稀世的宝物，我却只能看看这徒有虚名的翡翠！厨子做得再以假乱真，它也只是一道菜！”二太太说完，将虾仁放进嘴里，一脸地不满。
娟子和江孝全听闻此言，相视一眼，都明白二太太话里的意思。知道玉观音的事已经外露，这让二太太心生了妒忌。
“什么稀世宝物？在哪儿啊，娘？”心阳好奇地问道。大太太和湛管家也都停下了筷子，细听详情。
“是什么宝物我哪里会知道！你爹拿回好东西都上你三娘那藏着、揶着。若不是下人们议论，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既是好东西，就该拿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才对。现在下人都见过了，我和大姐却还一无所知，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二太太尖酸地挑唆着大太太与自己统一战线。
大太太却毫不动气，微笑着问道：“老爷可是得了什么古玩、字画了？小蝶好奇，方便的话，你就拿出来让小蝶过个眼瘾，省得她总放在心上，耿耿于怀！”
江孝全虽对二太太的挑拨行为大为光火，但也不便在饭桌上发作。自己若越是遮掩这件事，就越会遭到全家人的不满，不如想个法子澄清了更好。
“纯慧，别听小蝶故弄玄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件玉器。娟子现在也信上了佛，我买了只观音给她放在屋里，平日里好用来参拜。”江孝全打着马虎眼儿。
“是嘛？三娘想拜佛，来前院佛堂好了，我和娘都在，大家也能一同论论佛道。三娘可以把观音也带来一同供奉，让佛堂增几分祥瑞之气。”最不爱说话的大少爷听说娟子信佛，热情地邀请道。
“这……”娟子感到江孝全的谎子说得有些不妥，反而让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娟子看着江孝全犯起了难。江孝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端着饭碗，默不作声。
“哎呀，大哥你就别添乱了！三娘那只观音，你和大娘供不得的。其实那观音就是爹的一点私心，爹一心想三娘再为江家开枝散叶，才送了三娘一只送子观音。这东西要是放在佛堂里，一家子去拜，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心月为二人开解道。
一家人听心月这样说，方才舒了一口气。二太太侧过脸去，轻声问心月道：“你也看过那观音了？”
“是呀，你就不要再为难爹和三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月也轻声回答道。
“既是送子观音，那是不要拿到佛堂里来供了，就放在三妹那里好了。”大太太笑着对娟子说道。
“那可不行！连下人都看过了，我也要一饱眼福！至少……至少在正厅里放上几天，再放回三妹那里，也耽误不了什么事。三妹，你总不会小气得连这个要求也不答应吧？”二太太看着娟子，不依不饶。
“怎么会呢。就依二姐，先在正厅里放一段时间吧。以后若还想看，也可以随时来我房里。”娟子轻声说道。
“就你好奇心重！秀巧，明日把观音送到正厅里，一个月后拿回去，玉荷要派人小心看护。”江孝全吩咐道。
二太太见大功告成，忍不住喜形于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