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海神将又被称为东海战神,名唤邢书,乃是水族鲜有的异姓神,难得的神将。邢书曾以数载之幼龄脱骨幻化,以三百岁稚龄铲除深海巨蛟而扬名,其后平北极之乱,擒雪域之魔……上万年来,邢书的神迹罄竹不足以书,所立下的赫赫战功一件更甚一件,六界难有匹敌,无神能出其右。
这倒也罢了,只是邢书行事乖张,善战好斗,极是凶残,竟是同上古战神刑天的作风相致,因而又被传为刑书。
细说起来,邢书也同属龟类,是我们龟族继远古上神玄武之后的又一名龟。既是同为龟族,我自是自幼听闻邢书的宏伟神迹。对他亦是积年的耳濡目染下生出了一份敬佩孺慕之情。
只是……我吐口泡泡,满眼失望。青龙说的是邢书的母亲,海月女神,传闻她是一位十分柔美的龟母,也曾年至千岁而不得幻化……后来机缘巧合遇到海影上神,邢书的父亲,然后……当然,然后这段海月女神的励志传奇经过几番曲折扬颂至今已经演绎为海影海月二人感天动地的爱情话本。
虽说邢书战神与我也算同属一族,只是……这隔着的辈分地位以及自小听得的战神行迹,叫我并未生出何不切幻想。更何况事关邢书战神已故的双亲……
“若不然,我舍命陪君子,同你前往东海走一遭。如何?”或许我脸上表情太过变幻莫测,青龙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不用了,不说这些传言是否属实,单是别人的隐私,就不好冒然探访……”其实听闻事关邢书的母亲,我就已经放弃了。稍微有毅力的龟,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都是要迎难直上,誓要寻个根究。我也算有毅力,至少在逼迫青龙时我是有强大毅力的。只是毅力这东西也是有怯懦的,至少遇上邢书这从小就被灌输成为我信仰神明的存在后就瓦解了。不过这种时候我当然不会说,自己对邢书有着龟族与生俱来的畏惧,故而不敢前往东海。所以我选择用阿娘教的,以淡淡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矛盾、失落和害怕,这般的举止,据说看起来格外的高深。
“耶,你会说话呀,还以为你不通语言呢!”青龙围着我打转,“我叫海东青,还没请教芳名呢。”
我没理会青龙,转身直接离开。
“哎、哎…你这乌龟,真是……”青龙带点气恼,只是一瞬又听见青龙在身后喊道,“唉,还想说我跟邢书原是旧识,这也有近千年未见,正想上门拜访……”
我猛一转身,急切的看着青龙。“你说什么?你认识邢书?”
“这有什么吗?也不关你的事啊!”青龙慢条斯理的说着。
“海大哥、东青大哥……”
海东青盘着尾巴,笑嘻嘻,“怎么?有事?”
……
海东青最终被我的软磨硬泡打动……
出发前我犹豫要不要先回家道个别,流两滴乌龟的眼泪。后来想着此行若是不成功,少不得又要沾惹口舌。且不说阿爹阿娘能不能放行。终究还是作罢。我一爬三回头,
看着家的方向,今天是我的寿辰,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个如何热闹……
……
“糊涂,小糊涂,哈哈……”
我真是连鄙视的眼神都懒得捎了,怎么能用这么俊俏的皮囊包裹着这般**的内在。
不过一个名字,我姓胡名荼,全名胡荼。真是想不透一个称呼有什么值得研究计较的
,难道叫聪明、睿智的就都有大智慧,如此世人不皆更名换姓了。且真要论起来,我们龟族岂不要更改族称,那些个缩头乌龟,乌龟王八蛋…哪一个是好意。做龟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最难得是糊涂。
花去十天的时间,终于将将抵达东海之滨。
东海真不愧为东海,这般广袤浩瀚之境,初见之下顿时教人心胸开阔,似五脏六腑都
被这碧海清水洗涤滋润……长居东海的水族或没我这样心境。不过正是这样,我的这番感慨才更显弥足珍贵,我毕竟是经历过小风小浪,才看到这片大海。就如同人族穷山沟的山民见识了一回中央城池的宏伟。当然,青湖自是算不得穷山沟。
我站立在礁石上,俯阚着宽广的海面。“啊——真想高歌一曲。”
海东青抱臂,迎着海面,不置可否。
“东海——
啊——东海
美丽的东海——
啊——
如此的美丽——
啊——”
“哇~哇~…”
看着海面惊起的海鸟,海东青尽量忍着的笑意,还是破宫而出。我看着海东青,只怜悯他堂堂七尺巨龙,竟是一个软腰骨。
海东青制止了我接下来的跳舞、吟诗…一系列借以抒怀我对东海的敬畏推崇的祝祷。
……
徜徉在东海……我一边艰难的吞咽一边吃力的划水,看着一派轻松自得的海东青,努力的跟上步子,“海东青…你感觉如何?”
“恩?”
“没有感觉不适?”每说一句话都耗神的很。阿娘说过,事物不能单看表面,往往表面美好,实则骨子里并不如表面美好。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如此,这东海看似美好却这么折磨人。我气若游丝,似乎下一刻就该殒了。
良久,海东青道了声,“还行。”
我已经顾不得海东青了,只想抓耳挠腮,或者挠腮抓耳…未几,面前出现一只爪子。
我不解的看着海东青,爪子又凑近我眼前一点,我干脆爬上海东青的爪子,巴着眼睛,四肢并用,终于在海东青的指甲缝隙里抠出一枚黑紫色的果子。
“吃下去,会舒服点。”
我疑惑的举起果子,对着头顶的光线细细打量,放到鼻下嗅了嗅,终于忍着强烈的作呕,伸出舌头迅速舔了一下。一股清甜弥漫开来,之前的不适瞬间消弭,我砸了砸嘴,欢喜的将果子丢进嘴里,囫囵吞食。
看着我这般作为,海东青暗哼,“果真胆小惜命。”
……
在东海已经游荡数日,海东青更是整日里衣着光鲜,一副人模龙样的出门,却迟迟不见他带我去拜访邢书。
忍了数日,终究觉得不管海东青有什么样的谋划,我也应该通晓,这样才好及时配合他行事。“海东青,我们何时去邢书府上?”
“唔——”海东青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食物,“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咳…我听闻不日邢书将例行巡海,届时,我们再寻时机,定能搭上话…”
我很诧异,又不是不知道邢书的住址,绕这么大的圈子,做什么。“我们打点礼物直接登门拜访不是更正式么?”
海东青抹了抹嘴角,神情略带尴尬,“我,是担心邢书府中下人,或不识得我…”
这话别扭,既然登门拜访肯定要递上拜帖、下人通禀的…我疑惑的看着海东青。
海东青被盯得不自在,缓缓交代,他认识邢书只能算做单方面认识,也就是海东青认识邢书,甚至见过邢书,当然那是一种隔着高台楼阁,远远的瞻仰…而邢书应该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尾小青龙曾经默默的关注过他……
我、我真想一口海水喷死这厮。
海东青也稍觉气弱,看着我生气的很了,轻声说道,“这,也是你当时太过气人,我,我不过感觉失了面子。才…”
我很气馁,抄起桌上的包子。海东青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脸面。我狠狠的咬一口包子,“吃完了回去。”
“其实,既然都来了,你好歹去碰碰运气。”
……
海东青说的也对,都已经耗了这么久了,只差这临门一脚,也就再等上两天。成与不成,经过这番努力,想来也不会抱憾了。
奈何,我时运着实不佳。原本定于近日的海巡,由于箕尾山乔鹊神女的拜访被临时取消了……
箕尾山是上古神山,山上神族多为上古遗族。除了踞于东海的山尾部分同外界尚有接触,箕尾山神族不问世俗久矣。因箕尾山是上古神域,修仙悟道极佳,所以前去求仙问道者趋之若鹜。也因此终是惹恼山上诸神,将箕尾山封锁起来,近万年来鲜有进出的神祗。这会箕尾山的神女出现在东海,五湖四海前来仰瞻者之众,简直将东海堵得水泄不通。
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世俗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那种急切的求知欲。箕尾山本身就充满神秘色彩,而山上神祗的遮掩更将其笼罩着一层迷障,愈加搅动世俗的好奇之心。这会出了一个箕尾神女怎能不引起围观。
其实这本算不得什么,对于箕尾神女,我也充满了好奇。能借此机会一睹箕尾风采,我还是觉得此行不虚的。但是这毕竟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所以见过箕尾的乔鹊神女,感慨其不愧上古神祗遗族,世俗难见的神仙风姿……然后,我还是要继续正经事的。说我时运不佳,也就在这里,这位箕尾神女竟也是为邢书上神而来。也不能这么说,这样说似乎有着歧义,乔鹊神女找邢书跟我并无多大相干,毕竟邢书上神这般的神仙人物、战绩赫赫,寻他相助或只为一睹尊容者,比比皆是。只是我懊恼的是,邢书上神为躲箕尾神女,离了府邸、不知所踪。这肯定不是冤枉箕尾神女,她这次来东海的阵仗委实过大,惊了邢书上神也所难免。
只是可怜了我,滞留东海已一月有余……前途一片渺茫茫。
这日,我百无聊奈的游荡在东海的南纬。海东青因着前头会友太过,累了腿骨错过观赏神女,今天一早花枝乱颤的睹神女风采去了。此时没了海东青的聒噪,竟显得十分寂寥。眺望着南面,过了这么久,不知道阿奶身体可好,阿爹阿娘可有想我……不觉眼角湿润,划出的四肢不愿收回……
我努力的蹬着四肢,往水面浮去。不防备,一只脚不偏不倚的正中我面门。然后,我被憋住的一口气呛住,沉入水底。下沉的瞬间,我悲哀的想,“或许我该是史上唯一一只被淹死的乌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