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凸面镜
小浅彷徨若失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邓皓文的死,明明就摆在眼前,可是,她却没有一点点实感。开玩笑的吧,那对些警察——说什么皓文哥哥死了,暗地里一定是将完好无损的皓文哥哥藏在了什么地方……小浅就来来回回这么想着,就连撞到了几个路人也麻木不知。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秋日微凉的冷空气拂到脸上,小浅脑中不知怎么,又回想起邓皓文的尸体——那么冰冷,那么铁青,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背后的烧伤惨不忍睹,一道道狰狞的痕迹,似乎还在散发着烧焦的气味,像是恶鬼一样久久纠缠着小浅的神经……
“很害怕吧……”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小浅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抬起脸来——面前,竖着一面安置在路拐角的凸面镜。里面映着她自己扭曲的身影,是她,又不是她;面容憔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小浅久久的看着“自己”,好像真的会有一个自己从里面蹦出来一样;或者,或许会蹦出一个长得和邓皓文一模一样的男人,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自己并没有死……
一辆高级轿车停在她的身边。小浅歪过头——是宋叔常驾驶的那一辆。上学的时候,宋叔就经常开着它送她上下学。虽然宋叔也会要求邓皓文也一并坐上来,不过他总是固执地骑着自己的单车,走上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累的气喘吁吁到了学校门口。明明就是寄人篱下,他却总是想着要自立自强。小浅想到这里,不仅潸然泪下。
宋叔从车里出来,看见满脸泪痕的小浅,本来想说的安慰的话,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中。再多说,也只是徒增小浅心中的伤痕吧。宋叔慢慢走到小浅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道:“二小姐,我们回家。”
小浅呆呆愣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宋叔一愣,再去看小浅,只见她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一幕让他不禁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小浅一直是一个有些胆小懦弱的孩子,不过从眼睛就能看出来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可是,现在这一双眼睛,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曾经的那个人一样嘛!
“宋叔,当年我愿意到程家,完全是因为皓文哥哥也在……如果没有他,哪里又是我的家……”小浅喃喃自语道,接着转过身,向着回程家的反方向走去。
刚迈出一步,她的手便被宋叔紧紧抓住。小浅回过头,皱皱眉头,说道:“宋叔,你放开。”
“二小姐……可能你是因为皓文愿意来程家所以才答应老先生……可是,这八年,不只是我,不止是老先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看着你越长越高,越长越漂亮——难道说,在你的心中,这八年根本什么都不是吗?你是程家的小姐,是我的主子,这一点是怎么都不胡改变的……”
没等宋叔说完,小浅便不耐烦的将他的手一把挥掉,低声说道:“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留在程家,你们只会想着怎么样把我嫁出去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我的幸福什么的,对你们来说,完全是可以忽略的空气……我和皓文哥哥,我和皓文哥哥……”
本来,是准备私奔来着……
小浅只觉得心中传来一阵阵不甘心,她咬咬牙齿,忍住将要流出来的眼泪,拔腿就跑。
不行……说了这么伤宋叔的心的话,她要怎么再回去面对宋叔,面对程家的下人们,面对收留了被母亲抛弃的爷爷……
宋叔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接着,转过身,回到车中。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却猛地对上了一双充血的眼睛——
宋叔被吓了一跳,心跳仿佛漏了几拍。小心翼翼地转过脸去,在车后座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女。穿着发灰的白色连衣裙,苍白的脸上闪烁着两颗红色的眼睛。她被涂上血一般的红唇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脖颈处像是没有及时上发条的玩具娃娃一样,缓缓朝着一边“咯吱咯吱”抖动着,像是那根支持着头颅的骨头下一刻就会断掉。
“……”宋叔已经被吓得浑身剧烈颤抖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见鬼了,他见鬼了——因为这张脸,这张诡异的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宋、宋叔、救救、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救救我,救、救救救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一道道尖细而又充满悲伤的求救声,像是坏掉了的录音机一样,来回重复着,像是永无止境。宋叔仿佛就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被女人拉住小小的手臂,哭着向他求救,接着,都是血,到处都是血,溅在了女孩的白色连衣裙上,溅在了大厅中的地毯上……
“啊,啊…………!”终于,宋叔如梦初醒,踉跄着推开车门,迈出脚就要跑。就在他的前脚掌落地的一瞬间,一条像是被石油浸过的大辫子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还有脖子,将他硬生生地拖进了车内。随着男人一声尖叫,车中的声音骤然消失,只剩下一辆高级轿车在摇摇摆摆。
路边走过一个长相猥琐的小青年,看到这一幕,不禁在脑海中浮想联翩。“有钱人的兴趣还真是广泛……”他猥琐地笑笑,蹑手蹑脚地走进车子,眯起眼睛,将头探向车窗……
突然,一道鲜血汇成的柱子猛地刺向了他的眼睛。猥琐青年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捂住被刺伤的右眼,鲜血哗啦哗啦的流一地。他只觉得眼睛难受的要命,面前全是红色,什么都看不清。突然,一个凉凉的,湿乎乎的东西在他的勃颈处滑动了两下,接着,一个有些喑哑的而又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呵气道:“亲爱的,疼吗?我帮你舔舔……”
青年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眼睛的疼痛,也顾不得自己身处何处,拔腿就跑。突然,他脚下一滑,全身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的同时,又有一小股暖流流过。他不知道是什么,却在下一秒,两眼恢复了视力。背后,一股凉意传来。他猛地转过身,只见浑身是血的少女正在一步步向他走来。少女的唇角,似乎有擦拭过的痕迹,不过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有血的痕迹。
鬼啊,是鬼啊!他想着,努力站起身,却使不上一点点力气。再看地上——原来刺伤自己的,是一堆镜子碎片。上面沾着他的鲜血,就像是一片片玫瑰花花瓣……
抬头一看,原来那面本来竖在拐角的凸面镜,碎了。
他转过头,少女那张诡异的脸一瞬间近在咫尺。他想叫,却突然就被少女吻住了嘴。没有人在极度恐怖的时候还能享受这等青色的待遇——青年伸出手,推攘着少女的身体,想让她离自己远一些。她的舌头像是会无限伸长一样,不过几秒钟,便从他的后脑钻出了舌尖。
“对不起,请你先死一回吧。”少女放开他的头颅,笑道。
青年靠着凸面镜的杆子上,一动不动。
几只乌鸦被秋风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