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炳生阴沉着脸，看两个年轻人推着童车径直出门，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全无生意人的心机，气得心里暗骂，却不得不开口叫住他们。
“六千！白小姐，侬看看这个价钱如何？”
白雪一回头，惊讶地重复道，“六千？”白雪其实心里的意思是，刚才六幅画儿总价还是三千六，怎么看着自己要走，居然一下子就几乎翻倍了？那你刚才就是在欺负我面生嘛！这老头儿还真是不实诚得可以，不由得眉头皱起了疙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金炳生见白雪生气了，赶紧迎上去，连声道歉说道，“啊哟，白小姐，我真的是诚心诚意愿意跟侬合作的！只不过我这边价钱这么高收进来，万一卖不出去我不就亏大了吗？不过，看来白小姐侬也是个很实在的人，这样吧，我给侬每幅画开到六千块，但是侬要跟我签一个协议书，专供我一家，侬看哪能？”
白雪立即转过脸去看肖海，其实是不想脸上惊讶莫名的神情被那个老狐狸看了去，背着老头子对肖海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看得肖海都笑了出来。
“既然金老先生给出这么大的诚意，那…….好吧！”白雪转过头来，便对着金炳生微笑回答道，“不过…..这个协议是签多长时间的啊？”白雪想想不放心，这个老头子太狡猾了，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金炳生一急之下开了大价钱，见白雪兀自在意协议年限，气得顿足道，“小姑娘！侬腔调嘛也太足了！侬要是错过我这家，随便侬去别家问，侬肯定是再也碰不到我开的这么高的价钱的！”
白雪毕竟四十多载的心理年龄，既然看破了他的诡计，哪里会被他再次唬住！当下脸都不红一下，笑嘻嘻地说道，“金老先生您一会儿一个价格，搞得我这心里像三级跳一样，能不问清楚吗？万一您给我签的是一个不平等条约，那哪怕您再开到六万我也不敢签啊！您说是不是？”
金炳生理亏，还被她明白说出来拿捏，脸上反倒是一红，心里直生闷气，真不知道这两个小年轻是不是假装生手，他这个老江湖反倒被他们占了大便宜，？
“这个协议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你只能给我一家画临摹画，按品相和尺寸，我会给你指定作品，标准尺寸的话，一年最少十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金结账。至于签多长时间嘛？一年一签吧！你如果画的不好，我也不敢要，大家就不要互相耽误。侬觉得哪能？”
金炳生没了兴致，上海话夹杂着普通话，三句两句便解释清楚了。
哪怕只有十幅画呢，一年可就是六万块呢！白雪尽量压抑着心里的兴奋，又转头去看肖海。肖海不禁好笑道，“你自己的事情，你看着办呗！”
这个话便是他觉得可以了，白雪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着金炳生甜甜一笑，脆生生地说道，“成交！”
金炳生似乎很不高兴，他生硬地点了点头，跑到店堂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去，不多时手里拿了两张薄飞飞的纸片出来。是两份简易合同，真是简易得不得了，不过寥寥数语，基本涵盖了刚才金炳生复述的全部内容。白雪觉得，这个老头儿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倔强老头，但是占起便宜来却绝不手软，对他的不高兴一点也不同情。
简单扫描了一眼协议内容，又递给肖海确认一遍，白雪便唰唰签了大名。金炳生只签了字，并没有盖章，白雪想了想，也没有点破。反正现金交易，一年为期，也不怕他赖账。
金炳生直到点完钱，拍到桌子上交给白雪，面色才缓和了一些。白雪看着他点的数，便不再费心清点，直接把一沓子小小的一笔巨款扔进了放尿布奶瓶的杂物包里，肖海若无其事地把杂物包仍旧扔到了童车底下的杂物框里面。
金炳生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简直就像精装劫匪一样，一副斯文模样，却干的逆天行径，混不把金钱当回事儿。
白雪又从金炳生那里领好了功课的题目，金炳生甚至拿出一本印刷册子，以防白雪没有范本。
两人告辞出来，直到走出一条街外，白雪才夸张地耸动着双肩笑起来，勾着肖海的胳膊，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肖海倒一如既往地沉着，只是笑嘻嘻地裂开嘴表示了一下，仅此而已。
白雪就不一样了！真没想到啊！不出来见见世面还真就被蒙在鼓里了，原来这丹青妙手还真是自己的一项金手指！白雪不求成名成家，只要能换会些奶粉钱就满足了！而以这份合同而言，价值显然足够买许多的奶粉了。白雪真是太开心了，她可以不用担心上班的问题了，可以天天在家里陪着若兰，亲眼目睹她每一天的成长，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了！
两人热热闹闹地商量着怎么庆祝一番，本来想去外滩的西餐馆搓一顿儿！又觉得专门拐一个大弯儿过去累得慌，想来想去，还是在回家的路上，地铁站附近寻一个川菜馆算了。
吃着熟悉的口味，餐馆里人声鼎沸，白雪想起那一世肖海睥睨崇洋媚外风气时的极端态度，不禁莞尔。那时候白雪总是气恨肖海像个老夫子似的不肯合作，不陪她听音乐剧，不陪她吃西餐。如今想来，她最着迷的不就是他的坚持己见吗？
只可惜，年轻时代那般神采飞扬的肖海，到了中年却也有泥足深陷的时候！思绪胡乱飞扬，在那么兴奋的快乐氛围之中，白雪乐极生悲，偶然触碰到了那段黑色的记忆，登时像被火焰灼烧一般退缩了一下，眼神都黯淡了。
“喏，吃菜！”肖海一眼瞥见白雪眼中的悲伤，并不知原因，便夹了一筷子白雪爱吃的腊肉折耳根放在碟子上。这也是肖海的性格使然，从不追问白雪，有事情愿意说也可以听听，不愿意说，便只是陪伴着，默默无语。
那一世，白雪并不明了！而这一世…….白雪会心一笑，默默地夹起一片腊肉，细细地品味着，开心地评价道，“真好吃！”还给肖海一个无邪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