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天,大掖池水倒流而上,穿云霄入雾海,而天界便在云雾之上。
高风凛冽,云雾缭绕,似梦非梦,水流湍急,犹如万马奔腾,逆流水瀑断口立有一处黑石台,高出水面一丈,径长五丈,呈圆盘形,台面刻有繁杂图纹,石台侧面分别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大神兽衔尾环绕,不怒而威,远远望着便止不住的颤栗。
岸边草长莺飞,桃花攀上阁楼最高处,放眼望去,一边是奔流不息的水流,另一边竟是一片茫茫草原,望不见尽头。
伸手抓中空中无垠野草,桃花面色沉重,抬头遮眼看着天空,不是什么万里晴空,四处烟雾萦绕根本分不清哪朵才是天空的云。
而蒙蒙云雾之上,所能看清的就是两轮“太阳”,分别占据着天际两边,一大一小,成环形缓缓移动。
阿右来到身边,也想要抬头望天,却被桃花拦下,道:“莫要直眼去看,要不然灼伤双眼。”
“怎会有两轮太阳?”阿右不禁问道:“这地方好生奇怪。”
“并非是两轮太阳,听闻天界没有日落月升之说,如今看来倒是不假,小的那一轮是月亮。天界计算时日以日月同落赤阿台为一日,但却永远都没有黑夜。”
阿右似有所闻,略微迟疑,望着离阁楼不远的湖畔,可以清楚看见那碧绿色的湖水中间设立的黑石台,醒目而显眼。
这两日,二人已经将整个阁楼每一处都搜寻了一遍,阿右甚至企图运用御风术去往更远处,但是受仙气的限制,只能堪堪飞离十几里就已经到了极限,而十几里外依然是让人绝望的茫茫平原。
桃花来到水边,耳边似乎能够听到水流冲刷台面的声响。
这几****大半时间都站在水边望着那黑石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右原本害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寻短见,但所幸相安无事,便也由着她。
二人都有妖丹续命,不需要日日进食,只饮用些露水就行,但是也扛不住长时间的空腹。
等到第八日,阿右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站稳脚步,桃花也好不得哪去,只是她日日坐在水边发呆,体力消耗的相对而言少些,还能四处走动。
但二人都知,若是再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唯有死路一条。
日月同落赤阿台,紫霞沉云,天地被笼罩在一片紫色光晕中,幽静缓慢,就连急促的湖水都不知不觉消停了下来。
阿右倚着栏杆,转而看着身边一直痴痴望着湖水中心的桃花,终于忍不住心中猜想,问道:“你是在等什么?”
风吹过,扬起鬓间散发,发间桃花枝四朵桃花微微颤抖,清丽面容上是一派凝神郑重。
桃花将遮住视线的乱发拨到耳后,望着湖水,轻笑出声,道:“自然是等着救命。”
阿右以为她是被困的神志不清了,但见那双凝视着远方的眼眸越发黑亮,竟也生出些希望。
一刻钟后,湖水还是湖水,黑石台上还是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阿右心死如灯灭,道:“姑姑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姐姐?”
如今生死之际,二人之前有何间隙都不知不觉间放了下来,阿右也懒得再假装柔弱。
一方面实在没心力,一方面现在这种境地再弄那些虚假摸样着实可笑了。
桃花收回目光,转而看阿右眉宇间往日阴郁不见,反而一片豁然,便知她这是陷入自身情绪中不可自拔,急切想要一诉干净。
只可惜桃花注定不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听客,毫不在意道:“你有你的理由,我并不好奇。”
“呵!”二人几日相处下来也算共患难,生出几分情谊。
阿右心思细腻,感慨道:“我猜想姑姑并不是不好奇,而是等着我亲口说出来罢了。”
对于她执意叫自己一声“姑姑”,桃花不再强求,只有但笑不语。
阿右不曾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处心积虑,不惜弑杀亲姐,到头来还是不得善终,可笑她痴心妄想了。
望着茫茫天际,阿右面容一片悲悯之色,到底还是定力不够,说了出来,“我与阿左并蒂而生,却非真正的净玉白莲。纵使曾经有可能修得仙胎,晋升仙笈,但落了凡间终究是染了污尘,与天界失之交臂,所谓天意便是如此,更何况对于一向自诩不受天命注定所束缚的天界而言,众妖眼中羡慕不已的并蒂白莲在天界神族眼中只是一朵不堪入目的残花罢了。”
桃花似有所悟,道:“那你为何还要入天界?并且做出那种事?”
阿右如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反问道:“这话该我问姑姑才是。当日我拦下姑姑,原也是抱着试探之心,却不想姑姑竟是什么也没过问便答应下来。不但答应,还那般--我竟不知姑姑心肠如此硬,不但敢下毒陷害妖君魅姬,还借‘白苏’之手害死阿左,阿右实在很难想象,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只是一介修为尽毁,法力低浅的小妖。”
“嘿嘿”,面对阿右的暗中嘲讽,桃花却是半分穷迫都无道:“是阿右高看我了。我只不过如你一样,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右沉默,接着开口道:“你看得出来?”
“看出什么?看出你也喜欢那个叫‘白苏’的人,”桃花缓缓道:“我虽根据你的记忆幻化成原白虎神君的模样,但是你不会忘了,是你坚持让我穿粉色衣裳吧?我便知道,不是‘白苏’爱粉色,而是你怕自己也如阿左一样陷入迷障,让我穿粉衣,是为了维持清醒。”
身边没有回应,桃花见她埋着头抱膝而坐,也不再打扰。
忽而阿右闷闷出声,道:“你不是他,扮得一点也不像,他不会那么说话,那么笑。你笑的太难看了。”
被蛇尊嘲笑了二十多年相貌丑陋的桃花只是撇撇嘴,莫名长叹口气,道:“****啊--可真要命。”
“你不懂。”
阿右接了一句,然后桃花面上一僵。
--阿姐,你什么都不懂。
--你懂什么?
不管在梦中还是狐妖魅姬临死之时,都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桃花呵呵傻笑了起来。
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便就在这时,风乍起,赤阿台上方的云海翻腾喷涌,似有什么掉落下来,却并非落在黑石台上,而是朝楼阁飞掠而来。
黑眸一亮,桃花站起身来,惊呼道:“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