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弘心想:一个女人这些年能做成到份儿上不容易,况且她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儿,既然起了这心思,不如成全了她,想及此,道:"夫人既然下定了决心,我也不拦着,论理将这么大的作坊二十万盘出去也不为过,只是就我所知,跟咱们做生意的人,大多是些小商小贩,多不成气候,找主家恐怕……."
不愧是从小跟着孟雅青学做生意,方清风练就了一身胆量,从刚开始的震惊无措,道现在的坦然自若,不过是一杯茶的时间:"不如找个大点的商贩,就像爹说的,小商小贩多的是,手里能有多少银子,况且,心里有胆的不多,以作坊现在的形势看,只要经营有道,年盈利十万不成问题,能不能让他分两年偿付这二十万?"
孟雅青抿了一口茶,听他耐心说完,寻思:这孩子这会子只怕说的是自己,他的性格倔强,即便是头碰南墙也不会回头,为了凑足这笔钱,说不定会向黑钱庄借黑钱,即便他信心再足,那黑钱庄可不是好惹的,若是有个万一,那就对不起方大哥这些年对自己的情义了.现在不妨狠下心,把话说死,好绝了他的念头.
"……我如何不知这不容易,只是你也知道,我着急抽身出来就是因为有一桩未了的心愿,不然两年就能赚二十万两银子,我傻了才会盘出去."孟雅青起身给方弘将茶蓄满,诚恳道:,"再者静儿大了,一个姑娘家总在男人堆里呆着也不是回事儿,我后继无人…….所以,请方大哥只管将告示贴出去,就照我刚才所说,若实在没有人过来,咱们另外想法子,不过你们放心,你们这么好的帮手,不管是谁都和我在的时候一样."
至此,方清风才觉得此事已休,不免垂头丧气的跟着方弘出来.
一出远门,方清风便忍不住喝道:"她倒是够仁义,说什么易主不易仆,只管叫大家放心在作坊里好好做,一个咸菜配方,做什么要二十万,她不要忘记了,辛辛苦苦给她撑着门面的是我们父子俩,如今人家赚足了,就想将我们踹开,可见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到今天才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方弘忙示意他儿子住嘴,驳斥道:"少说这混帐话!你还记得你娘临终前怎么嘱咐你的,要你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本分过活才是.爹也承认,你在经商这方面是有头脑,可要不是你孟姨出钱又辛苦的调配出配方来,哪里有咱们爷们儿的今天."
方清风年轻气傲,正准备捋起膀子大干一场,现在忽然听闻这个,心里气绝,又见爹爹也不支持自己,句句理儿在那边,一时忍不住,回嘴道:"你也别说这些,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早就看上孟雅青了,只是知道我有意姚静,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如今姚静回姚府,作坊又要易主,知道我和姚静没多大可能了,想到自己和孟雅青,恐怕做梦都会乐醒吧?"
方弘听了这话,气的浑身打颤,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也知道你孟姨将作坊卖了,你心里不甘心,可是这是人家的,咱做好咱自己,老天不会亏待你的……."
方清风早已不耐烦,夺步而去,边走边嚷:“她有过梁计,我有爬云梯,不信就走着瞧!你只管去贴什么告示吧!"说罢,人已走出好远.
方弘摇摇头,道:"我的儿,为父怎么不知你的想法,奈何你眼太高,以后终究要吃亏的……"想来无可奈何,去张罗告示的事儿了.
这边姚静见他们父子出去,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对孟母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愿姚家看得上咱们这样一个作坊,二十万对于他们来说不算多."
孟雅青想起方才方清风的表情,内心拨云见雾,踌躇异常:"你方伯伯倒是没什么可说,只是清风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静儿,你真的不再考虑他了?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姚静态度很是坚决:"那我问娘,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娘当初在姚家可是受了什么气,现如今好容易将作坊做起来,娘要把它拱手让人,可有后悔?"
孟雅青被女儿这么一激,只觉得五脏六腑,肠子肝胃脾肾都拧巴了到了一起,半晌才透过气来,是啊,这辈子跳进姚家,像是一只金丝雀进了鸟笼子,好容易出了那牢笼,来到外边这自由乡里,又觉得无依无靠,现如今浑浑噩噩过了半辈子,将女儿也折腾成这副样子,自己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转念又一想,不管值不值,这半辈子都过去了,苦乐酸甜挨个尝试了一遍,就当自己是个过来人,让自己的孩子这辈子过的轻松一点.
如真能让女儿一辈子顺遂,什么值不值的,就都是后话了.
姚静见母亲发呆,在她跟前蹲下,道:"娘不用担心女儿,只管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儿吧,我是姚家的女儿,就当咱勒索了他二十万两,他现在不甘心,两年之后,他就挣回来了.咱回去挣的是个脸面,不是这些钱,当初娘头也不会的从那金银窝里走出来,女儿现在要回去,自然也得给娘挣回这个面子,让姚家人不能小看了娘."
孟雅青听此话深感安慰,将她拥入怀里,道:"你在娘的眼皮子地下长大,你什么性格,什么秉性,娘一清二楚,只是姚府非寻常人家,你去了能多见些世面,只不要太过锋芒太盛,惹了人嫌而不自知,那才有的罪受呢,在有些时候懂得藏拙,更要懂得藏巧."
姚静只是点头,万事应下,好不叫孟雅青担心.
方弘中午就将榜贴在了告示栏上,说实话,孟氏作坊如何从一个街头杂食一步步成为一个招牌,方弘清清楚楚,孟雅青虽是个女流,做事却雷厉风行,该出手就出手,几年下来,作坊就做了到现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就这么收手,着实在方弘的意料之外.
姚静回姚府,孟雅青从一开始就没瞒他,只怪自己的儿子起了这个心,现在受罪难受,内心只盼望着他能早点想开,方弘是一边着急儿子,一边广而告之.
来打听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大户商贾,只是一时不能拍案成型.
孟雅青一边假意迎合,一边打探着姚府的动静.
刚刚过了两日,这日姚静正在屋子里自己扎竹花牡丹,就听阿芙急匆匆迈步进来,拉着她就道:"丫头,快换身干净衣服去前厅,老爷来了,正在前厅坐着."
姚静一听,笑了,说:"那姚家二娘可来了?"
阿芙肯定的说:老爷从来不让内房的人管生意上的事儿,所以她不可能来的."
姚静心道: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了,自己从两岁起就离了姚家,对她这个父亲没有一丁点的印象,况且现在情况特殊,竟有些在战场上相见的场景,一想到儿待会儿要和自己的久经沙场父亲讨价还价,况且还是要像母亲那样,再将他一军,姚静心里还真是有些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