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早晨。
崖下晒场。
猎人队的人陆陆续续汇聚，准备进山。
“来来，六妹，把你的干粮袋子拿来。今天吃的你留出来，其它的给我。”堂兄秦永毅跟秦永英道，“你年岁小，不如我力气大，又头一次进山，容易累，少几斤这会儿不觉得，一天的路走下来，就觉出不同了。”
“好啊！”做哥哥的不因妹妹出色而疏远，还肯照顾妹妹的短处，秦永英怎么会不高兴？当即乐滋滋依言照办，又凑过去比了比身高，一半开玩笑、一半哄人开心地问，“三哥，你是不是又高了一点？”
秦永毅咧嘴乐了，两指比出一厘米的厚度：“是高了这么一些。明年开春还能再长！”
秦永英莞尔失笑。
秦兴家欣然望着他们兄妹玩闹，叮嘱秦永英：“头一次进山，你要跟紧大姑姑、三伯，跟紧两个哥哥。”
“爹你放心。”秦永英连忙应了。
进山一次需要时间久，不比在村子里守夜、在附近下下套子逮逮鱼。秦兴家箭法虽好，因为旧伤在身，已经很多年不曾去了。
“另外——”秦兴家顿了顿，开口有些犹豫。
“怎么？”
秦兴家示意秦永英走开几步，远离人群：“你觉醒的事，陈老还不知道。我打算这两天过去镇上跟他报个喜，顺便，跟他提一提你跟他学医的事。”
“哎？”秦永英微讶，“爹，你怎么改主意了？”
秦兴家不大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怎么，我不能改主意？你别管这些，就说想不想去吧。”
以前，秦永英并不怎么稀罕这个机会。
一则，医师有医术没实力，医不了自己的命；二则，双桥镇尽管安全，却也有弊端——双桥镇确实安全，可正是因为安全，人人想去，有钱的有本事的都挤了进去，在双桥镇定居就不容易。屋子贵，花销也贵。五松崖一等一的猎人，在村里有本事有地位有家有族，到了双桥镇，又没田可种，又没猎可打，怎么谋生？给人打短工！逃不过人离乡贱啊。
但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的未来，显然已经不会局限在五松崖这么个小地方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她实力提升不快，可既然已经成了灵徒，就有了一些地位，有些了一些自保的本事。只是会一点基本医术、会配些常见药品的话，不提陈老，自己就罩得住自己，足以谋生立足。而配药虽然也劳碌，用来挣口饭吃，至少比种田好多了。
秦永英就沉吟了，考虑片刻后点头道：“想去。”
“那就这么定了。”秦兴家微微松了口气，“具体什么时候去，回来再说。还有些事要交待你，也等进山回来再提。”黑石县秦家的事，是一定要说的，避不开；只是之前被独耳一搅合，觉醒要紧、休息要紧，就往后延期几天吧。
“这么急？”秦永英奇了，“总要等到开春了吧。”
“看陈老的意思。”谁知道大年是今年年底，还是明年、后年？好在，他们不知道，陈老总是心里有数的。因此，秦兴家没把话说死，预先跟女儿铺垫道：“万一年底忙，叫你去打打下手帮帮忙，那总不好推吧。”
“噢，这倒是。”
……
别过爹与送别的村民，秦永英跟着秦永毅，随着整支队伍开拨。
进山秋猎要紧，村里守夜也要紧。此外，凡是有本事进村里猎人队的，大都想多弄几张皮子、山货之类，补贴家用，让他去不让你去，也不行。
所以五松崖的猎人队进山，时间上，一年两次，分前后两拨，每拨短则十天，长则半月；方向上，两拨去的都是黑石峰外围，但前后两次的方向，左右岔开，免得后去的碰不见猎物。
猎人队的人，打猎守夜都能拿得起来、放得下，但未必算得上好手。总体而言，比野兽夜袭时，村里会出动的人，水平要略差一些，人数则要多近一倍。
眼下，算上今年新进的，猎人队总共有三百七十二个。这次进山，先去一半。一半里，再除掉生病旧伤不易远行的、除掉怀孕的女猎手、除掉家里有事走不开的，总共是一百五十七个。
这一百五十七人中，按照平时交好、搭档的习惯情况，自己分成了八个小队。
每队人数不等，十几到二十几都有，各推出一个经验丰富、为人信得过的好手领头负责。
这八个好手并无额外抽成可拿，还责任不小：要看地形看天气看天色，要商议安排围猎，也要一路清点人数。
总之，他们既要所有人平安带回村里，又要尽可能扩大大家的收获。
当然，按着各自出力多少分东西时，他们属于出力多的。
其中，秦兴灵、尤柱山两人，在一个小队里，同时还挑着整支进山秋猎队伍的担子——也是因为要总领全局，考虑到精力有限，他们两人才会在一个小队里。否则，早被年轻猎人捧着求着哄着，各领一队，带他们“弄些好货”去了。
秦永英弄清楚这些时，队伍已经走到袋子湖岸边。
湖边有矮棚，是村里搭的，竹木结构，长草屋顶。里头搁着竹排，也能歇脚烤火。
中午温度高，大伙儿在草棚旁停下，先检查竹排，以供午后使用；而后就各自寻了树荫，歇脚吃饭。
午休之后，过湖；过了湖，是野栗坡；上了坡，就算进了黑石峰外围了。
……
袋子湖的水光，黑石峰的山色。
秦永英喝着水，欣赏了会儿景色，待赶路赶出的汗收了，这才取出个烙饼加了个咸蛋开吃。而就在她咬下第一口的时候，秦永毅已经吃完一半了。
秦兴灵更晚：四下瞧过一遍，确认一切顺利，这才过来坐下吃饭。
秦永英一直看在眼里，趁机凑过去：“大姑姑，后头一队进山的，是不是大虎伯挑担子？”
“还有焦甘泉，跟大虎一起搭把手。”秦兴灵慢条斯理卷着烙饼，“别看他几乎不说话，本事可是数一数二的。”
焦甘泉是焦一丹的大堂伯，亲的：他爹是焦一丹的爷爷。焦一丹他爹分家后，在爹娘屋子隔壁没空地开石窖了，故而到西崖开石窟住；焦甘泉不同，他奉养双亲，同时继承了爹娘的洞屋，住在东崖。
因为焦一丹的缘故，秦兴灵认识焦甘泉。
“那他们的小队，往年又是推谁领头？”
“这我倒没打听，左右逃不过铁牛、四梅他们几个，还有——”秦兴灵想了想，正要报出第三个名字，却突然住了嘴，朝湖面上凝神望去。
哗啦！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秦永英听到响动，循声看去，正见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从左往右，接二连三有大鱼跃出水面。它们一条又一条高高往前跃去，又重重落回水里，看起来被什么追赶着。
哗啦啦！哗啦啦啦！
两声大响动紧随其后，一边一个夹着大鱼落水点翻腾了片刻，掀起两道白色的浪花，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正主儿没有现身露出水面，只是从它们搅动的波浪来来看，个子不小。
“是黑角鲵，它在这湖里做窝也有十来年了。”秦兴灵皱眉，“什么时候，又来了一条？”
“那我们还过湖不？或者绕路走？”
“过，绕路也会碰上别的拦路家伙。我们走浅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