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兽员们登上了圆形的沙地斗鸡场,每个人的臂下都提着一只斗鸡。鸡喉咙下方的肉垂都已经割去,因此它们的头是光滑的,几乎像爬虫一样,没有悬垂的肉或皮给敌手以抓附。阳光照射到它们的羽毛上,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油珠一样,身上闪烁着彩虹般的光彩。
一股凝重、刺痛的沉默笼罩着人山人海的广场。驯兽员们在沙地斗鸡场的中央面对面地跪下来,控制着自己面前的雄鸡。在斗鸡的脚上没有缠上人为的距铁:那种长长的金属尖铁会迅速致死对方,而它们天然的脚趾已经被磨得锋利且光亮了。
“激怒你们的鸡!”希尔特喊道。斗鸡手们将鸡向对方抛去,但没有让它们接触。两只雄鸡都闪着恶毒的眼神儿,头开始因为愤怒而鼓起来,头部 和喉部裸露的皮肤变得鲜红。它们拍击着翅膀,竭力从驯兽员的手里挣脱扑向对方。
希尔特手中握着的剑越过广场指向了贝斯神庙破烂不堪的屋顶。贝斯是加拉拉的保护神,在那里,一面蓝色的旗帜无精打采地在热风中摆动着。“当两只斗鸡被释放的时候,初次参加赛会的选手们将开始比赛。当其中的一只斗死另一只时,那面蓝旗就被降下来,只有到这时才开始追击。红神,以他无穷的智慧,决定斗鸡会活多长时间,决定这段期待的时间会持续多久。现在,你们必须做好准备。”
每一只眼睛——包括尼弗尔和麦伦的眼睛都转向了两只正在互相挑战的公鸡。希尔特举起了剑。两只公鸡的鞍羽竖起,它们的头因盛怒变成猩红色,战斗一触即发。
“开始!”希尔特喊道,驯兽员把两只公鸡松开。它们拍动着闪亮的翅膀,飞上了沙地,向上高高地跳起来,用爪子和喙互相猛烈攻击。
“嗨,多弗!嗨,克鲁斯!”尼弗尔喊道。它们猛地一跃而起,马蹄下扬起了沙砾和尘土。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有力的呼喊,战车又绕着广场疾跑了一圈,然后就进入了开阔的街道。他们冲出城门,转向通往山丘的跑道,欢呼声在身后逐渐消失了。跑道上,每隔二百步就有一面白色的亚麻布旗帜作为标示,清晨的微风从沙漠中吹来,那些用作标示的旗帜慢悠悠地飘动着。“保持旗帜向右!”麦伦提醒尼弗尔道。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旗帜而走错了方向,裁判们就会将他们公正地送回来绕着旗帜再走一遍。
为了让马匹省力,在山坡非常陡峭的地方,尼弗尔就让马匹以慢跑的步法来行进。尼弗尔通过旗帜和灰尘来判别风力的大小和方向。由西面吹过来的风酷热难耐,风力大得足以把他们身后的尘埃吹到一边去。这是可能遇到的最糟糕的风,它会耗尽马的体力。在标枪和射箭的比赛中会搞乱了射程。他努力地把这种想法抛到一边,首先要把精力集中到上山的问题上来。
向上的坡度急剧地倾斜,尼弗尔一声令下,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他们从脚踏板上跳下来,在马匹的旁边跟着跑。多弗和克鲁斯在前头用力地猛冲,他们两人必须死死地抓住缰绳才能跟上它们。当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尼弗尔使战车停下来,让马匹休息一下,因为此时他自己心脏的跳动快达到三百下了。
他回望着下面的城墙,耳边传来如同远处的海浪撞击珊瑚礁一样有规律的此起彼伏的怒吼声,这是典型的斗鸡的声音,斗鸡的每一次进攻,都会引起人群高声的呼叫。那面旗帜仍然飘扬在贝斯神庙那日趋坍塌的屋顶上,象征着斗鸡的结果还没有最后决定。他转过身去,俯视着前方伸展着的大片平坦的高原,辨别出标枪杆所标示出的线路——每二百步一支,一共五支。与长列的标枪平行的是连续不断的低矮的荆棘灌木丛栅栏,它们将战车保持在五十步以内的范围。
尼弗尔跳上了脚踏板,然后叫道:“出发!”两匹马跨着大步向前奔去。他回头扫了一眼,蓝色的旗子仍然飘扬在贝斯神庙的上空。
当他们到达目标线的时候,尼弗尔将皮条缠在手腕上,让自己镇静下来,看看他心目中的靶子,在脑海中想象着从他手中飞出的投掷物正中靶上的红心,而不去考虑靶心外的黄色外缘。他注视着在风中飘动的旗帜。
他看到沙巴克正站在靠近标枪线中心的一个低矮的圆丘上。他举起红旗就表明你射中了红心,举起黄旗就表示你脱靶了。他们只带五支标枪,只允许出现一次黄旗。如果在第一轮中失败了,他们就必须返回,拾回投掷出去的标枪,再来一次,直到得到四次红旗的成绩为止。
尼弗尔把缰绳递给麦伦,麦伦掌握着战车的走向,他让马匹更靠近分界的荆棘灌木丛的篱笆,以给尼弗尔提供最好的投射机会。第一个目标飞快地出现了,尼弗尔在通过颠簸的急转弯的脚踏板上做好了准备。
“尼罗河!”他发出了命令,多弗和克鲁斯立即将它们的步法改变为那种精彩的滑行运动。
战车在他的脚下变得平稳了,尼弗尔将自己的双腿转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掷了出去。从标枪离手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心,标枪的速度在皮条的猛然移动下越来越快,他已经考虑到了风的影响。标枪在风中呈弧线飞行了五十步后击中了红色的圆形靶心,他用眼瞟过去,看到沙巴克挥舞着红色的旗子,承认中靶属实。他从武器箱里操起了另一支标枪,缠上了皮条。他感觉到有一种绝对的几乎像神一样的自信,他知道接下来的四支标枪都会投掷得像第一支一样准确。第二个靶子出现了,他掷了出去。又是一次完美的投掷。他甚至连旗子都没有看一眼,在他旁边的麦伦就大喊起来:“兄弟!”同时驾驭着战车奔向第三个靶子。
他们跑向第三个目标,右侧的车轮在荆棘围栏旁飞驰而过。尼弗尔做好了瞄准的准备姿势,拉动右臂开始投掷,正好在那一瞬间,车轮突然撞到围栏上,战车突然剧烈地偏离了方向,几乎倾覆。两匹马通力合作将战车拉直,但标枪已经飞了出去。尼弗尔内心一阵绝望,标枪飞得远远的,完全错过了靶子,黄旗升了起来。
“是我,”麦伦自责地说道,“是我跑得太糟了。”
“把它控制稳,”尼弗尔厉声对他说道,“我们还需要两面红旗。”
第四个靶子出来了,但尼弗尔感到他下面的战车有些异样。克鲁斯的腿迈错了步子,与围栏的撞击使他失去了平衡。
“嗬,克鲁斯。”麦伦叫道,试着用抖动的缰绳来稳住它。随后多弗也轻轻地靠了靠它。正好当第四个靶子出现的时候,克鲁斯感觉到了多弗的节 拍,从它那里找回了自己的步法。
尼弗尔的标枪投了出去,在他旁边的麦伦叫道:“红的!正中靶心。你成功了。”
“还没有。”尼弗尔告诉他道,伸手从武器箱里拿起了最后一支标枪。“还有一个要完成。”
他们飞快地驶向最后一个靶子,人们像拉得紧紧的弓一样紧张,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僵,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克鲁斯从麦伦在右手握着的缰绳中感觉到了这一点,麦伦用他的右眼看到了出现的目标,他准确地知道,尼弗尔就要投掷了。但他又重蹈覆辙,打乱了步子。正当尼弗尔掷出的那一刻,车身突然倾斜并摇晃起来。即使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风的话,标枪还是会击中目标的。一阵热风朝他们刮过来,风势强得足以使旗杆上沉甸甸的发辫猛烈地拍打起来。标枪已经轻微地脱线了,而风势加重了这种失误。标枪更加偏移到右方,错过了靶心两指宽,在红圈的外围颤抖着。沙巴克将黑旗高高地举过头顶,并从左到右地挥舞着,那旗子上的皱褶在连连地摆动,在空中发出了响亮的抽打声,那是没有成功的象征。
他们的第一场比赛没有合格。他们必须取回标枪,再次进行同一场地的标枪赛。
令人沮丧的沉默,尼弗尔从麦伦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将战车绕着荆棘丛围栏的终点来了一个急转弯,开始返回。他迫使马匹以最快的速度狂奔——现在不用再考虑保留它们的力气了,因为尼弗尔知道,其中一只斗鸡很快就会被杀死,十辆战车已经准备开始追击了。
他们沿着那列靶子飞速地驾着战车往回赶,他们通过靶子时非常靠近,麦伦用不着将战车完全停下来就能够从捆扎的草靶子上拔下他们的标枪。 第四支标枪完全没有击中靶子,它落在下面的空地上,但是即使从远处,尼弗尔也仍然可以看到,由于与石头的撞击,标枪的柄已经断为两截。现在剩下来的标枪只有四支了,他们必须用这仅有的四支标枪去赢得四面红旗。
一次仅有的失误就将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停下来进行抵抗,两个人与十位精选的战士进行斗争:他们将被迫屈服,否则就只有战斗到底。
带着武器箱中仅有的四支标枪,他们到达了起点线。尼弗尔停下战车,跳到了地上。他跑到克鲁斯的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额头。“现在要跑稳,我的宝贝。不要再让我失望。”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长长的、持续的欢呼声。这一次那声音没有消失。“其中一只公鸡死了!”麦伦叫道,“追击已经开始了!”
尼弗尔知道那是事实。一只公鸡已经停止了抵抗,追击手们已经被允许追赶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提前起跑的优势。追击的战士们不必参加标枪比赛,他们将会没有阻拦地一路跑过标枪的比赛场。即使这一次他们成功地赢得四面红旗而通过标枪场地的比赛,在前面还有摔跤手们在等待着。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并肩站着,俯视着下面的斗鸡场。尽管已经准备好了凳子,她们却无法就座,她们在观看着下面这场血腥争斗的最后阶段,因为焦虑担忧,她们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两只斗鸡是经过精心相配的,它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双方都已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耐力。它们都是长腿,但它们大腿坚实,并且带有鼓起的肌肉块。它们能将自己恶毒的黑距穿过肌肉深深地戳入对手的骨头里。用弯曲着的脖子和大大的鹰钩长喙,它们能伸出去啄掉对方的羽毛和肌肉。对手流血并衰弱无力时,就将对方死死地一下子抓住,然后按住它,用爪子戳进对手致命的部位和器官。
那只较大的公鸡有着金黄色的羽毛,像朝霞一样明亮,尾巴像壮观的小瀑布一样闪耀着蓝宝石的光。另一只公鸡是黑色的,但是它的羽毛光滑柔亮,闪烁着乌黑的光。
现在它们开始了周旋。激战得正酣,长长的松散的羽毛散落到沙地上,在一阵阵酷热的西风里飘着。两只鸡都在流血,在它们的羽毛上闪耀着大滴大滴的血。它们的力量已经逐渐地耗尽了,站得有点儿不稳。然而,它们的眼睛却和开始打斗时一样地明亮、凶狠。
“万人敬仰的哈托尔女神,请赐给它们俩活下来的力量,”梅丽卡拉紧紧地抓住敏苔卡的手,她低声说道,“让它们一直斗到太阳落山吧。”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呼吁是多么徒劳。“保佑麦伦和尼弗尔免受伤害。”
突然,那只黑色的公鸡高高地仰起头猛地飞跃起来,接着它充分地伸展开双腿,翅膀强有力地一扑棱,向前猛冲了过去。金黄色的公鸡跳起来迎击它,但是它已经筋疲力尽了。它的回应缺乏爆发力,它的腿迟缓地抬起来抵抗对手的冲击。它们的翅膀一下子猛撞在一起,满地翻滚,当它们分开的时候,金黄色的公鸡一只翅膀拖拉着。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
梅丽卡拉大声地哭了出来:“啊,哈托尔,不要让它死啊!”她一下子抓住敏苔卡的胳膊,手指甲抠进到了敏苔卡的肉里,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半月形,但敏苔卡几乎没有感觉到。她正在惊恐地观看着那只金黄色公鸡在无力地跌跌撞撞地移动着,人群里发出了野蛮的喊叫声。
黑公鸡知道它已经赢了,就又来了劲头。冷不防地高高跳起,张开的翅膀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在金黄色公鸡还没有恢复平衡时,黑公鸡落下来,猛撞在金黄色公鸡的身上,将它撞倒在地,满地乱扑腾。它恶狠狠地去啄那只鸡的眼睛,咬住了它脸上的一块红色垂肉死死不放。
金黄色公鸡重新站了起来,但黑公鸡紧紧地拖住了它。金黄色公鸡驮着它的敌手痛苦地跑着,女孩子们在一片嘈杂声中高声地尖叫起来:“放开它,邪恶阴影的塞特。让它活下来!”
金黄色公鸡驮着黑公鸡绕着斗鸡场跑了一圈,而每前进一步都更加吃力,最后它正好瘫倒在她们所站的栅栏旁。
“它死了!”有人大叫道,“战斗结束了。让追击手出发!”“不!它还活着!“敏苔卡气愤地大声尖叫道。
黑公鸡将它紧抓着的金黄色公鸡的头释放开了,站到了它的身上。用尽最后的力量和勇气,金黄色鸡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它摇摇晃晃地站着,两只翅膀拖在了沙地上,鲜血从它脸上深深的啄伤处往外涌。
黑公鸡似乎在衡量着它们之间的距离,接着,它又一次高高地跃起,在它迫害的对手上面停了一会儿。然后它扑到了金黄色公鸡的身上,两距拼全力地戳进去,穿透了它的心和肺。金黄色公鸡在它的身下瘫倒了,仰面朝天,大张着嘴,发出了垂死时无力的呻吟,双翼痉挛地抖动着。
黑公鸡站在死尸的上面,向后甩了甩头,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胜利的长啼。那啼声好像顺着敏苔卡的脊柱撕裂开来,令她不寒而栗。
“神已经讲话了!争斗结束了。”希尔特提起了那只被撕裂得血肉模糊的死尸的脖子,从贝斯神庙屋顶上的旗子上抛了下去。然后他转向了蹲伏在驭马后面的那些驾驭战车的战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