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操之后是早自习，中间有十分钟上厕所时间，教学楼里乱哄哄的。拽住个学生打听出高二一班教室，穆方便跟着人流上了楼。
到了教室门外，穆方往里面看了看，不由得一阵窝心。
多半的学生已经落座，翻书的翻书聊天的聊天，等着早自习的开始。从班级整体氛围上，丝毫看不出他们刚刚永远失去了一位同学。
不过，穆方窝心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李向秋才离世一个多月，乱七八糟的流言就传到了八中。而且从马梁的话里来分析，流言多半就是从李向秋的班级里传出来的。自己的同学离世不缅怀悼念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背后编排那些不干不净的谣言。
还有那个让李向秋心态失衡的直接诱因，也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张蓉。
李向秋没有怪张蓉的意思，觉得只是寻常吵架，是自己心态不好，一冲动才走了最后一步，怪不得别人。
但穆方并不这么想。
同学关系或有远近亲疏，但总归是天天朝夕相处的同窗，动辄揭人伤疤实乃小人所谓。而且在其他人不知道李向秋秘密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就更值得深思了。
正这个时候，一个女生和另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到门前。那男生进了隔壁班，女生则转入一班的教室。
“这位同学。”穆方就势叫住那女生，客气道：“能帮忙叫下张蓉么？”
那女生上下打量穆方，嗤笑道：“你这招也太土了。”
“什么招不招土不土的？”穆方莫名其妙。
“还装？”女生笑道：“你还真不如那些直接递纸条的，他们追人都比你有创意。”
“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让你帮我叫个人。”穆方有点生气。
老子就算泡妞也不泡张蓉那种货啊，要是刚才翻墙那个漂亮女生还差不多。
“看在你这么执着的份上……”女生颇有几分高傲道：“我就是张蓉，你接下来还打算说什么？”
“你就是张蓉？”穆方真有一口唾沫吐过去的冲动。
平心而论，张蓉长的并不丑，算是有两分姿色。可加上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只想让人一巴掌抽过去。
穆方隐起心中的不喜，平和的说道：“我是想找你打听一个人，没别的意思。”
“呵呵，你问吧，打听谁？”张蓉明显不信，脸上尽是嘲弄。
“秋荻。”
随着穆方的回答，张蓉的脸色瞬间变了。
秋荻她当然认识，那是她亲二婶。
张蓉的二叔张建立是个能人，当年背了杀人案都没出事，后来还做买卖发了财。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生意，但就没见缺过钱。出于妒忌，张蓉的母亲吕红没少磨叨秋荻，说一个二婚的破鞋如何如何，所以张蓉才知道李向秋的往事。
张蓉不知道穆方是怎么找到她头上的，但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虚。
“什么秋荻冬荻，不认识。”说着，张蓉就要进教室。
穆方心头一动，抬手按住门框，将张蓉去路阻住：“秋荻不认识，李向秋你总认识吧。”
穆方的声音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李向秋这个名字太过敏感，教室内唰的一下安静无比。
张蓉的脸色更难看了。
穆方则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这是第三次了，李华和孙芳对秋荻的名字反应强烈还有情可原，可张蓉表情也这么精彩就有意思了。
就算从你嘴里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也别想再跟李华孙芳那样糊弄过去。
穆方眼睛闪了闪，继续道：“我没别的意思，你看上去是知道秋荻这个人的。只要你告诉我在哪能找到她，我转头就走。”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秋荻。”张蓉突然大声呵斥道：“你究竟是哪个班的，故意来我们班找事吗？”
随着张蓉的一句话，高二一班不少男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些男生或许跟张蓉没多近的关系，但在高中生的潜意识里，“我们班”这种词汇很容易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尤其穆方现在又站在人家班级门口，要是再顶上几句硬话，有八成几率要被痛揍，两成几率被打跑。
而穆方的回应，更不是一般的硬。典型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扫了一眼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穆方非但没有任何退避，反而往前一大步踏入教室。
“好像很团结，这还真让人意外呢……”
穆方带着十足嘲弄的话一出口，教室里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甚至还有女生。更是有脾气暴躁点的，气势汹汹走了出来，看意思是要揍人。
可等穆方后半句话一出来，就没人再动了。
穆方嗤笑道：“可我就不明白了，李向秋出事后，你们怎么就没人站出来呢？”
对于现在的高二一班，李向秋这个名字太过敏感。虽然学生们大多不明白穆方这话的意思，但出于本能的危机意识，没人再想当莫名其妙的出头鸟。
张蓉看没人动了，在后面急怒道：“你提向秋是什么意思？她是自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全班给她戴孝吗……”
教室里的学生们脸色都不太自然，但也没人说什么。张蓉这话听着不好听，但也的确是实话。
“没人要你们披麻戴孝，但你们最起码该维护下同学的名誉。”穆方没看张蓉，站在讲台上沉着脸道：“以李向秋的性格和善良，平时多半会给你们这样或那样的帮助。现在她走了，你们之中又有几个，想过为她做些什么？
更何况，如果不是你们之中的某些人推波助澜，外面会传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作为自己的同窗，你们又有没有想过，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为什么会走上绝路……”
穆方在高二一班弄出的动静不小，附近几个班级都有人围过来看热闹。心眼活泛的更是飞快跑向办公室去找老师。
不过穆方好像不知道似的，站在讲台上跟个道德老夫子似的，高二一班的学生们被穆方喷的狗血淋头，大气都不敢喘。
当然，学生们不是服气，而是因为被穆方掌握了主动权，都被骂懵了。
大家都不吭声，张蓉越发沉不住气了。
她是妒忌李向秋，她是想李向秋死。李向秋上吊自杀，她甚至心里还小兴奋了一下。但她更知道，这些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穆方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一个指名道姓说什么，但张蓉总觉得是在指桑骂槐往自己身上引。看着其他班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张蓉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说够了没有！”张蓉怒道：“李向秋是我们班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穆方转过头，很突兀的对着张蓉质问道：“和别人没关系，你敢说跟自己也没关系吗？”
“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冷不丁被穆方一问，张蓉有点慌。
穆方抢白道：“对，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揭了李向秋的伤疤。你知道李向秋隐藏着什么，你知道说什么能刺激到她！”
“我没有！”张蓉大吼。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穆方也大吼道：“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害死了她！”
“我没有！”张蓉急赤白脸的大声争辩：“她本来就是没爹没妈，那用得着我说吗？是她自己心理承受力差，能怪我吗？谁让她平时摆出一副乐呵呵的傻大姐样，一个小贱人秀什么优越感，死了也是活该。”
穆方没有再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张蓉。
这些激将手段并不高明，但对于一个妒忌心极强的高中女生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了。
张蓉第一时间根本都没察觉什么，看穆方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己问住了，有些得意。可很快她就发现，其他人都在以一种厌恶的目光瞅自己。疑惑了几秒钟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张蓉。”
正着急想要再辩驳的时候，张蓉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顿时大喜：“青青，这个人来咱们班捣乱。”
韩青青，高二一班的班长。虽然是个女生，但性格里有很多男孩子的因素，很讲义气，为了同学甚至跟老师顶过牛。她一来，班里的学生们顿时都有了主心骨，表情跟刚才都不一样了。
不过，韩青青并没有像张蓉想象的那样为她出头，而是扬起了巴掌。
“啪！”一声脆响，张蓉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你……”张蓉被打傻了，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帅。”穆方冲韩青青一身大拇指。
可等看清韩青青的面孔之后，穆方顿时一咧嘴。
不会这么巧吧，怎么是她啊。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然后就是几个成人的嗓音。
“都在这干什么？”
“不用上课吗？”
“都马上回教室……”
得到消息的老师们赶来了。
趁着一片混乱，穆方悄悄的往门外噌，想趁机溜走，韩青青好像也没注意到。
但在穆方企图从韩青青背后溜过去的时候，韩青青突然压低嗓子开了口。
“晚上九点半，校外老石桥桥头，我告诉你秋荻的事。”
穆方一怔，加快步伐离去。
这时才有其他人窃窃私语。
“刚才那小子是哪个班的？”
“没见过啊，好像不是高二的吧……”
学生们正在悄声议论猜测穆方的身份，突然有眼尖的指向窗外。
“是刚才那小子……”
学生们翘首望去，只见穆方在操场上狂奔，后面是几个体育老师狂追，还有人大喊。
“抓住那家伙，他不是咱们的学生，是校外人员……”
“可恶，这小子跑的真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