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谎言现实（四）
杨宜桃跟伊谦一起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汪汪……”
杨宜桃一直沉默，然后在上车的时候听到了狗叫声。
“伊谦，有狗跟着我们么？”
伊谦偏了偏脑袋，看了一眼杨宜桃的身后，然后点点头。
杨宜桃站在车门旁边，顺着伊谦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于是继续问伊谦，“是之前那只么？”
伊谦眼中的这只狗，虽然从腿往下一直到爪子都沾满了血迹，却仍然能看出它原本雪白雪白的颜色。伊谦不知道这种黑眼睛尖下巴长得像狐狸一样的白色长毛犬到底是哪个品种，但是他敢肯定不是金毛，也必然不是之前那只。
但是，伊谦还是点了点头。
“它要是想跟着就跟着吧，车先生也跟着咱们的。我们回去吧。”
伊谦的答案还是点头。
一回到家，杨宜桃就钻进了浴室，拧开热水器，呆站在下面不动，任由水流在她身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伊谦窝在客厅的小沙发里面，而车先生的影子就映照在他面前的玻璃上。他们借着水声的掩盖，进行一场轻声的对话。
“伊先生，那个小区的门卫，应该是下决心要戒赌了，最近几天的气息好了很多。”
伊谦没有回头看车先生，就只是对着那一面被灯光映照的很明亮的窗玻璃，小声的开口。
“我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已经都结束了。如果你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把绳子解下来就行了。”
然后，伊谦看着他微笑说谢谢，看着他解下了绳子，看着他的灵魂链一节一节的碎裂，看着散落的粉末一下子消失。最后，伊谦站起来，使劲拉开了窗户，让冬夜的风吹进来，吹淡了灵魂散落的气息，带来了真实世界的寒冷和孤独。
翌日，杨宜桃起床的时候是阳光明亮的正午十二点，她错过了早晨的课，但是她还打算逃掉下午的课。
她翻身拉开窗帘，像煎鸡蛋一样，平摊在阳光里面。就在她准备睡成一个大头鬼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很遥远的电话，物理距离很遥远的那种。
“喂，您好，请问您是杨宜桃小姐么？”
“嗯，我是，您是哪位？”
这是一通来自国外警察局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一个中文发音不很标准的外国人，但是“死亡时间”这四个字还是清楚的传到了杨宜桃的耳朵里。
挂上电话，杨宜桃在苍白的阳光里睁大了眼，久久的不曾再眨过，直到眼泪滑出来。
“啊……”
终于，杨宜桃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哀伤的叹息，还是哭出了声。
伊谦家的门不隔音，所以就在杨宜桃开始哭的时候，伊谦就从客厅走过来，挨着她卧室的门坐下来，安静的听完这一场痛哭。
许久之后，杨宜桃的眼泪停住了，悲伤过后，她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伊谦，你是不是在门外？”
“嗯。”
“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嗯。”
“就在那个我们追着季晓瑾跑出去的深夜，你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了对不对？”
“嗯。”
终于，杨宜桃不再满足这个单调的对话，她从床上下来，也挨着门板坐下来，与伊谦隔着一道门，虽然门的触感并不冰凉，但是却感觉不到对方的温暖。“伊谦，你能把整个事情都告诉我么？”
“那个男人来的时候，他的生命剩下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他说他有心愿未了，那就是季晓瑾。季晓瑾近来很反常，因为看到了陆林的影子。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季晓瑾的影子，她虽然还活着，但是她的灵魂已经开始跟身体脱离了。因为她的意志太执着，所以她的灵魂一直滞留在身体里面没有出来。她总是去算命馆的原因是那里的力量场很适合镇静灵魂，能够延长灵魂在身体里的时间。那个灵媒师给她的荷包，有些微麻醉灵魂的作用，能够加强身体与灵魂的连接，所以她才能继续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和说话，但是她的体温会变低。因为体温低，所以基本上也不怎么需要进食。你跟季晓瑾见面的那几天，那个男人去做了一个心脏手术，但是手术失败了，他能维持的时间超不过三天，所以我让他立刻就送走了季晓瑾。而季晓瑾，她只要离开这个地方，灵魂跟身体就不会再被执念束缚在一起。”伊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杨宜桃的心里，像是一块一块落下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明明知道他们都会死，为什么还要让季先生送晓瑾离开，连最后分别的时候他们都不能在一起？”
“各自都以为对方还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好么？”
“伊谦，你为什么这么做？”杨宜桃忽然就站起来，拉开了门，“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从来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伊谦依旧背对着杨宜桃，没有丝毫的动作，但是声音却还在继续。
“因为，美好的谎言，残酷的现实，你替我选择了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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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杨宜桃的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混杂，像是煮了一锅大杂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杨宜桃的纠结时光结束，她向季晓瑾学习，刻意的遗忘最近几天压抑的情感，努力开始新生活。然后，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饭桌上，杨宜桃露出清爽的微笑，与伊谦分食一锅煮牛肉。
“伊谦，那只狗在哪里？”
“门外。”伊谦回话，然后低下头继续吃。
“伊谦，车先生在哪里？”杨宜桃对着伊谦身边的空气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伊谦继续不抬头。
杨宜桃忽然就又没了胃口，筷子还没碰到碗就又放下了。她看着伊谦稀松平常的样子，又一次有了疑惑。
“伊谦，真正的灵媒师是什么样的？他们会看穿一个人的过去，并且能够预知这个人的未来么？”
杨宜桃的问题，伴随着她那一如往常的干净嗓音，让伊谦再一次陷入了思考。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杨宜桃形容灵媒师这个职业，他认识很多灵媒师，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不想给他认识的这一堆灵媒师下定义，因为姜越宸说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但是性格很粗暴……如果真的说到某些他认为正常但是她认为阴暗的地方，她一定会炸毛。
最终，在左右权衡之下，伊谦给了杨宜桃一个很惯性的建议——“去莫家”。
一个小时之后，杨宜桃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去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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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桃抱着一个枕头走出门，然后在这面厚实的门扇的一侧蹲下来，放下枕头，轻轻拍了两下。
“狗狗，到枕头上来，这里好软的。”
“呜……”等了几分钟，杨宜桃隐约听到一声犬类的呜咽，不是从枕头上，而是从她的身后传来。
“伊谦，你能告诉它让它到枕头上来么？”杨宜桃转过头，看向身后空空的门。
“即使是失去了生命的狗，也还是狗，跟人类是语言不通的……”伊谦看了一眼那只狗，它就蜷缩在门边，它的血积在门前的地板上，很大的一滩。它的灵魂链也已经开始显现出形状来，按照这个进度来看，最多一个小时之后，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也将会永远的结束。
“也对，不过我应该长得像它的主人，我叫它，它大概会听的。来，乖乖，过来，来这里……伊谦，怎么样，过来了么？”
“嗯。”伊谦再一次望向那只狗，它已经在门边慢慢的摊开了身体，眼睛的颜色开始变得猩红，大概也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那就好。”杨宜桃满足的笑笑，起身走向电梯。
望着杨宜桃的背影，伊谦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大步跟了上去。
杨宜桃，比起其他人，你的笑容更温暖，也更干净，所以，我不想让那些残酷的现实，带走你脸上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