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死亡计时（四）
等到姜越宸再一次回到小隔间的时候，他看见伊谦在小葵身侧安静的坐着。他的左手搭在小葵的右手背上，手臂上的丝绳也滑落到腕上，隐约有血丝渗出来，流到了镜面上。
此刻的镜面像是被彻底的冲刷过一样，透着一股干净的明亮，像是黑暗中的灯光。
但是，渐渐的，那片明亮又黯淡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这个生灵的身体在什么位置。”幽幽的，伊谦冒出一句话来，不温不火的，却让姜越宸一瞬间就流出了冷汗。
“老哥，你别吓我……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会的，不会的……”
“位置我看不到，因为这个人的灵魂跟身体还有维系，他的灵体的感知能力被身体困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感官是相通的，只能是身体感知到什么，灵魂才能感知到什么。他的灵体不能跳出身体的局限去看这个地理位置，所以我也只能描述他感知到的这些。”
“这是什么意思？”姜越宸不知道这一串的感知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只想让她们俩醒过来。
“意思是，他的身体在一个有白色百叶窗的地方，窗帘是拉开的，能看见窗外的树的顶端一部分。对面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还有悬挂的液晶小电视，床头有一个玻璃瓶，瓶子里面的水是新的，插着一束类似樱草一样的东西，床是一张单人床……”伊谦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描述自己到某个房间的见闻，他缓缓地闭上眼，更加放缓了说话的速度。
姜越宸屏息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把伊谦的声音盖过去。他把双手捂在脑袋上，使劲的想那种有白色百叶窗和白色墙壁的地方，还有液晶电视，床头花瓶的樱草，这些怎么想都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这样的房间在这种城市里，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这怎么找？
“被子不是很厚，触感不是很滑，但是床单很厚，触感也不是很滑，都像是洗过好多次了……”
伊谦的声音在继续，姜越宸却濒临崩溃了，他不可能仅凭被子和被单就辨识出这个地方来。
“唔……颜色都是白色……”伊谦皱皱眉，继续说。
“啊……”突然，姜越宸像诈尸一样尖叫一声，谁说不能凭被子和被单就辨识出一个地方来。
“是医院。”对，只有这种地方才会有白床单和白被罩，正常人家弄成这样多不吉利。
“医……”伊谦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姜越宸的举动打断了。
“不行，要镇静镇静，这个时候要慎重，不能有错，”突然，姜越宸又捂着脑袋开始絮叨，还不一定是医院，说不定是旅馆，有的旅馆还是一套雪花白呢。再说，就算是医院，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伊谦，能看见床头么，那里一般都有牌子的，牌子上有字，写着病人的名字还有什么病状以及注意事项之类的东西？”
姜越宸靠近伊谦的身旁，咬着牙，等着伊谦宣布结果。
“有牌子，但是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他的身体距离牌子太远了。”伊谦缓缓地挣开了眼，估计是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没有牌子就不知道是哪一家医院，该怎么办怎么办？”姜越宸焦急的在隔间里来回转悠，“医院，医院……”
伊谦依旧很淡定的坐着看对面的杨宜桃，听着耳边不停的重复医院这两个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之前去过医院。”
“哪里？”姜越宸一下子跳到伊谦身边，着急的问。
“出车祸的两个人。”
“对对对，小葵说杨宜桃很容易招东西，一定是那时候沾上的。”
对，杨宜桃之前经常去医院探望那个叫阮婷婷的女人，一定是那里。姜越宸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喜悦的笑容，他一面说着，一面拉开隔间的门往外走。但是，伊谦却依旧没有动静。
“走啊，老哥？”
伊谦淡定的坐着，没有起身，他抬起头，松开放在镜面上的手。这一刹那，镜面忽然又泛出光亮，把伊谦的脸映照的很是干净白皙。
“现在是十一点，你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只等到十二点，不管你们成功不成功，我都会把她们叫醒。”
姜越宸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动作也都快了许多，他麻利的掏手机给姜越尧和莫观润打电话。
就在电话接通的时刻，姜越宸已经跑到了门口。但是他却把电话从耳边放下来，皱皱眉，琢磨了一下伊谦刚才的话。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死？”
伊谦微微笑，点点头。
“老哥，你真棒。”姜越宸兴奋的一咬牙，攥着手机出了门。但是，那洪亮的打电话声音却飘了回来。
“哥，我们马上到第一医院……”
望着姜越宸给姜越尧警官打电话的背影，伊谦自动的他把之后想说的话都静音。因为之后的这些话，太阴暗，不适合这么热情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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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的深夜，没有月光，阴郁的云压了下来，遮住了漫天的星光。
几辆车呼啸着驰过，惊起路边的尘土，让这个寂静的夜，格外的肃杀。
姜越宸的车就跟着两辆警车的后面，车上的两个人，一个很兴奋，一个很焦灼。
姜越宸以为自己是去打一场必胜的仗，而莫观润，以为自己是去拯救一条生命。
但是，真相却只有伊谦自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生也匆匆，死也匆匆，有人会错过很重要的人，有人会错过很重要的事，有人会错过至亲死前的最后一面……但是，没有人会错过死亡。
幽暗的长夜，伊谦像个孤单的守灵人，寂寞的等候在他孤单的时光里，然后，用一种阴暗的思绪揣测人心的慈悲。许久之后，他抚上小葵搭在肩上的发丝，轻声的低语。
——找不找得到那个生灵的身体，我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不管找不找得到，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灵魂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重新生活了。如果他回去，就只能做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经历必然的死亡……和残酷的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