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娇娘细心照料,杨大妈的病慢慢好了,可以起床看家,帮助做一些轻巧的家务活,煮饭、扫院子。不过,因为受过内伤,做不得重活,还常常咳嗽,痰中带着血丝。
杨家的生活十分艰难,为了给婆婆治病,秦娇娘卖掉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在左邻右舍借了一些债,家中的粮食只有红薯,娇娘怕婆婆天天吃红薯补不好身体,到娘家借米,到小河里捕鱼,到山上打柴卖了钱,买回豆腐,想方设法让婆婆吃好一点,村里人个个夸奖秦娇娘是贤惠孝顺的好媳妇。
杨常符成了赌馆的常客,三天两头,撒谎欺骗妈妈和妻子,偷偷和李全一起到赌馆赌博,赢了几次钱,他完全相信了李全的鬼话,自己是赌场的福将,将来发家全靠赌博了。杨常符已经没有心思好好‘读书,上学时在学校逛逛,编出各种各样的谎话欺骗老师,和李全一起悄悄上赌馆,因为害怕妈妈和妻子责备,赢了钱不敢拿回家,放在李全那里存起来。杨常符盘算着靠赌博蠃的钱能够买房买地的时候,再给家里人讲,让妈妈和妻子惊喜,接受他赌场发家的事实。
糊涂的读书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还浑然不知。
杨大妈早已经发觉儿子变了,有几次,儿子整夜不回家,撒谎到某某亲戚家去了。老人不放心,亲自到亲戚家询问,发觉杨常符在撒谎,等儿子回家时严声责问,杨常符又编出新的谎言搪塞。杨大妈苦口婆心劝导儿子:好好读书,将来挣一个好的前途,不辜负秦娇娘含辛茹苦支撑家庭。杨常符听多了老人的劝告,烦了,表面上答应,可是把妈妈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出了家门就忘得一干二净。杨大妈发现儿子不听劝告,心里非常难过,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梦见儿子赌博把家毁了,或者被官差抓了去,老人已经开始对儿子失望了。秦娇娘也经常劝说丈夫,晚上睡在床上,轻轻地讲着从左邻右舍听来的某某赌博卖光了家产,某某赌博卖了媳妇、儿子。善良的女人,相信自己能用苦心唤醒丈夫,常符哥还能像以前那样纯洁,尊敬母亲、爱自己,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将来给杨家生几个胖胖的儿女,杨家能在村子里兴旺起来。秦娇娘说得很认真,杨常符却没有好好听。有时候,妻子还在耐心地说着,丈夫已经响起了鼾声。秦娇娘无可奈何,不说了,可是睡不着,眼泪悄悄流下来,打湿了半边枕头。
快立春了,天特别冷,家里的柴火快要烧完了,秦娇娘想上山找一些干枯的树枝回家当柴烧,婆婆年纪大,耐不得寒冷,要经常烧火烤,每天都要烧掉很多柴火。
秦娇娘拿着镰刀,背着筐出了门,风呼呼的,寒气直往人衣服缝里钻,娇娘身子颤抖着,手拿不稳镰刀了。天上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一会儿,山野白了,树林白了,小路白了,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路上很少有行人,人们都躲到家里去了。秦娇娘也想退回家中,等雪住了再上山找柴,犹豫了一阵,仍然坚持顶风冒雪上山了,她不知道风雪什么时候能停,担心柴火烧完,婆婆受冻。秦娇娘走得十分艰难,有的地方,大雪遮住了地面,分辨不出什么地方是路,什么地方是沟,她慢慢地用足探着路走。雪花落到头上、身上,变成了水,很快,水结成了冰,走起路来身上嚓嚓嚓响。
终于走到了山上,进了树林,雪遮盖了树林中的一切,寻找枯树枝十分困难,天太冷,身子冻僵了,娇娘跺了一阵足暖和了,她翻开厚厚的雪寻找枯败的树枝,还爬到一些矮小的树上寻找,大半天过去了,终于寻到了一背筐柴火。中午没有吃饭,身子软软的,走起路来磕磕碰碰,娇娘使出浑身力气,一步三绊,艰难地走着,实在走不动了,也实在没有办法辨认路了,娇娘在地上爬,她努力着,挣扎着,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坚持着要把柴火背回家,让婆婆有火烤,不受冻。
终于,秦娇娘筋疲力尽了,不论怎么努力也挪动不了步子了,她想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然后再坚持往前走。可是,头发昏,眼发花,歇下就再也动弹不了。秦娇娘模模糊糊睡了过去。大雪飞飞扬扬的下,遮住了她瘦弱的身体。
“娇娘,醒醒!娇娘,醒醒!”婆婆在耳边焦急地呼唤。秦娇娘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婆婆端着一碗开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原来,一位好心的庄稼人也到山上打柴,发现了昏迷在路上的秦娇娘,认出了是杨大妈家里的媳妇,背着送回了家,还顺便把娇娘找到的柴火也送到了杨家。
杨大妈看到儿媳妇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大声说:“娇娘,你醒了,唉呀,吓死婆婆了。”
秦娇娘挣扎着坐起了身子,轻声说:“婆婆,你身体不好,还来照顾媳妇,我让婆婆担惊受怕了。”
杨大妈眼里有了泪,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好媳妇,是杨家让你受苦了,一家三个人吃的、穿的,沉重的负担落到了你一个人肩上,杨家对不起你。”
秦娇娘感动地说:“婆婆,进了杨家的门,就是杨家的人,给家里做事,该!”
杨大妈拉起儿媳妇的手,声音打着颤说:“娇娘,我早就看出来了,常符变了,一定是让该死的赌博迷住了心窍,恐怕很难回头了,他再也配不上你这样的乖媳妇、俊媳妇,我让常符休了你,找一个好人家改嫁吧!”
秦娇娘吃惊地说:“婆婆,你要赶我出杨家?”
杨大妈流着眼泪说:“娇娘,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在杨家吃苦受累了。”
秦娇娘摇摇头,说:“婆婆,我不离开杨家,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我走了,谁侍奉婆婆,谁照顾常符。”
杨大妈一把抱紧儿媳,眼泪流满了脸。
晚上,杨常符回了家,到赌馆玩了一个下午,输了,输得很惨,以前贏的钱输光了,还欠了李全三两银子,心里烦躁,到酒馆喝了酒,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了,偏偏倒倒回了家,脸足都没有洗,一头倒在床上睡了。
秦娇娘眼巴巴地盼着丈夫回家,煮好了饭,侍奉婆婆吃了,到门外小树下等丈夫,天太冷了,雪越下越大,风雪中时间不长就冻得难受,娇娘盼夫心切,两手紧紧抱着身子,忍着寒冷,顶风冒雪等候丈夫。终于,丈夫回家了,一身酒气,走路歪歪倒倒,回到家没有看妻子一眼,饭也没有吃,倒在床上睡了。秦娇娘担心丈夫肚子饿,把饭菜重新热了,到床边叫丈夫吃饭,摇了摇,杨常符打着呼噜,没有醒,再摇了摇,杨常符勉强睁开眼,喷着酒气吼:“摇什么,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烦!”
秦娇娘十分委屈,眼泪往外涌,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没有心思吃饭,吹灭了灯,脱了衣服在丈夫身边睡下了。脑子里很乱,睡不着,担心婆婆的身体,担心丈夫走上邪路。天快亮了,一天的劳累,太疲倦了,终于闭上了眼,忽然听到丈夫大声喊:“起来,起来,肚子饿了,煮饭吃!”身子被人粗暴地摇着,艰难地睁开眼睛,果然是丈夫在喊。杨常符没有吃晚饭,空着肚子,一觉醒来,饿得难受,推醒身边的妻子起身煮饭。
秦娇娘疲倦得很,身子酸酸的,她强打精神,起身下床,烧火热饭,服侍丈夫吃了。杨常符吃饱肚子,看看天还早,要回到床上再睡觉。秦娇娘小心翼翼地问:“相公,昨天到哪儿喝酒去了,酒喝多了伤身体,不好。”
杨常符想睡觉,不耐烦地说:“我做什么事,以后不要管,世上哪有老婆管丈夫的。”
秦娇娘想劝一劝丈夫,继续说:“相公,你变了,村里的人说你经常上赌馆,婆婆也说你撒谎骗家里人,相公,再也不要到赌馆去了,贪赌的人,十个有九个没有好下场,好好读书……”
秦娇娘一片苦心,杨常符却越听越烦,终于发火了,大声吼:“念!念!念!一天到晚念,一点好运气都让你念得无影无踪了!”
秦娇娘吓了一跳,自从进了杨家门,丈夫还没有像这样粗鲁地训斥自己,青梅竹马,恩恩爱爱,一心想着结婚后丈夫好好读书,谋一个好的前途,幸幸福福过生活,想不到丈夫走上邪路,娇娘心里也有了气,声音大起来:“相公,我和婆婆好心好意劝,你听不进,前面是悬岩,非要跳!”
“拍!”杨常符跳起身,狠狠地打了妻子一个耳光。秦娇娘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哭声惊醒了杨大妈,起身来到儿子媳妇的房间,听说杨常符打了秦娇娘,气得浑身颤抖,大声责骂:“畜生呀畜生,你媳妇上坡种庄稼,回家煮饭洗衣,这样大雪的天还上山找柴,好的给我们吃,她一天三顿红薯,天下难找的好女人,你居然动手打她,我,我和你拼了,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老人找来一根竹棍,挥舞着扑过来。
杨常符打了妻子,听到娇娘的哭声、母亲的骂声,猛然清醒,意识到犯了大错,他十分后悔,想向妻子道歉,请求原谅,可是没有机会了,妈妈恶狠狠地挥舞竹竿打过来,他十分害怕,急忙躲避。老人怒火太大,挥着竹杆追着赶着。杨常符躲着、逃着,逃到了门外。妈妈还不肯罢休,挥舞竹竿追上来。杨常符狼狈地逃走了,他知道错打了妻子,可是终于没有时间向妻子道歉了。
杨常符从家中逃出,天色还早,路上没有行人,学堂也没有人。
刮着风,下着雪,他不知道该去哪儿,实在没有办法,到了镇上李全家门口,拍响了师弟家的大门。李全见杨常符已经迷上赌博,刘扒皮给的任务完成了,到刘府领了三百两白花花的赏银。刘扒皮吩咐把杨常符再次引进赌馆,让姓杨的越输越多,逼着卖妻还账。李全拍着胸脯答应了,回到家中,心里高兴,从妓院里叫了一个水灵灵的妹儿,搂着舒舒服服睡了,天还没有大亮,有人拍打大门,让佣人打开门看,杨常符来了。听了师兄诉说遭遇,心里暗喜,正好把杨常符引进赌馆,完成刘府交代的最后任务。
杨常符在师弟家里吃了早饭,李全邀约再去赌馆玩玩,杨常符想到妻子的劝说,妈妈的苦心,有些犹豫,可是师弟劝得殷勤,心里想,再去一次赌馆,赢钱翻本,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去赌场了,好好读书,谋求好的前程,让妈妈、妻子过上幸福生活。
世界上,很多事情坏在“再去最后一次”上。
杨常符没有到学堂上学,跟着李全“最后一次”到了赌馆,想不到,这一天,他的运气特别差,开始贏了两把,后来一输再输,身上没有银子向李全借,向赌馆主管借,想着赢了钱还,越输越多,一心想赢回来,继续赌,输了钱,心里烦躁,应该赢的牌也打输了,输了不服气,继续赌,继续输,杨常符红了眼,浑身燥热,大口喘气,他记不起借了多少银子,只知道借的钱很难还清了。
杨常符在赌馆赌了一天一夜,赌馆主管算账,欠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他垂头丧气地想离开赌馆回家,赌馆主管恶狠狠地挡在了门口,要杨常符还了赌债再离开。
仿佛晴空响起一个霹雳,杨常符惊呆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他掏空荷包,凑不起一两碎银子,哭丧着脸哀求说:“老板,我是你这儿的常客了,银子先欠着,想办法借来还。”
赌馆主管瞪大眼珠子,摇着头说:“不行,今天非要还银子,没有银子,挑断足筋手筋。”一挥手,几个恶狠狠的打手拥上,有的抓住手,有的抓着足,抬上了一张桌子,明晃晃的尖刀搁在了手背足弯处。
杨常符吓得半死,心“怦怦怦”跳,脸像死人一样灰白,浑身颤抖,大声叫:“师弟,救我!师弟,救我!”
李全在一旁装出可怜相说:“师兄,我也输了钱,欠了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快想一想,家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来抵债。”
杨常符想了半天,想不出家中有值钱的东西,无可奈何,闭上了眼,等着被挑断足筋手筋。正在这时,刘扒皮带着管家来了,装出假惺惺的样子,大声制止住打手,说:“挑断足筋手筋,人残废了以后怎样生活,杨兄弟,我听说你家娘子长得很漂亮,可以拿来抵账。”
杨常符吓出一身冷汗,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让人伤害秦娇娘,挣扎着大声吼起来:‘动手吧,要想让我娘子抵账,妄想。”
李全在一旁相劝:“师兄,女人嘛,好像身上的衣服,扔了一件再换一件,只要能用来抵账,将来师弟帮着找一个更好的。”
杨常符被李全引诱走上赌博邪路,落到如今下场,恨得咬牙切齿,大声说:“要我卖妻,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行,别打错了算盘。”
可是,已经由不得杨常符做主了,刘扒皮吩咐李全帮着写好一张卖妻抵债的文书,打手强拉着他的手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刘扒皮让打手把杨常符抬出了赌馆,扔在了雪地上,一个打手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回去做好准备,刘府今天就要到你家里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