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县太爷王白云升堂审理陈百全被杀一案,消息传开,老百姓都来看县太爷审案,听说陈府小娘子银秀是杀害陈百全的主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议论。
“平时看起来温顺善良的小女子,竟然是杀害亲夫的真凶,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家小娘子谋杀亲夫,天理不容,应该千刀万剐!”
“一个小女子杀害有恩于她的亲夫?我看里面说不定会有冤情。”
有的人对凶手咬牙切齿,骂不绝口;有的人心存疑虑,提出问题;有的人感叹世事难料,摇头叹息。
王白云坐上了县衙大堂,非常威武。衙役呼喊堂威,吼声严厉。
禁婆子带着已经戴上锁链的银秀上堂受审,弱女子刚在大堂外出现,围观的人群骚动了,很多人高声痛骂,吐口水,扔果皮,吓得银秀浑身颤抖,低着头紧跟着禁婆来到大堂跪下。
王白云拍响了惊堂木,大声喝问:“陈氏小妾,快快从实讲明,你丝巾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银秀不敢抬头,颤抖着回答:“县太爷,我的丝巾放在针线筐内,怎样弄上血迹,小女子一点也不知道。”
王白云认定银秀在撒谎抵赖,非常生气,拿起惊堂木高高举起,正要重重拍下,严声审讯,突然想起审案切忌急躁,切忌逼供信,特别是对待堂前跪着的弱不禁风的女人,更不能恐吓。王白云遵循吕洞宾师父教诲:不仅要做清官,还要做一个好官。大堂审案,关乎犯人生死,如不小心谨慎,弄出冤假错案,毁了在知川的名声事小,妄杀无辜天地不容。王白云放下惊堂木,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让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耐心询问:“陈氏女子,你家老爷被害的晚上,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银秀低声回答:“那天晚上,我多喝了两杯酒、回屋睡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
王白云决心弄明白当天晚上在客房看见的女子是谁?继续追问:“陈氏小女子,你家老爷被人杀害那天晚上,陈老爷邀我去你家吃肥鱼宴,喝醉酒在客房休息时,看到一个头披丝巾的女子前来勾引挑逗,那女子头上蒙的,正和带血的丝巾一模一样,不知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银秀听了县太爷的问话,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确实,那天晚上她喝了酒后头发昏,早早回房间休息了,不知道客房里发生的事情,摇了摇头,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两边衙役喊起了堂威,大声呼喊:“犯人快招!”大堂外围观的人群中也传出责骂声:“映快招供吧!怎样杀害了陈老爷!”
“县太爷,用刑吧,用了刑犯人就会乖乖招供。”
银秀吓得颤抖着,不敢分辩。王白云耐着性子,继续问话:“陈氏小女子,说实话,你家老爷被人杀害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客房?”
县太爷紧紧逼问。银秀吓得神志糊涂,说话颠三倒四,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一会儿承认到过客房,一会儿又说没有去过客房。王白云听了,以为犯人故意抵赖,心中的火气升起来,强按下去,一会儿,怒火又升起来,终于忍不住了,提高嗓门大声喝问:“陈氏女子,你说话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承认去过客房,挑逗过本官,一会儿又说没有去过客房,是不是在有意戏弄本官,以图逃脱惩罚,还不说出实情,本县要用刑了。”
银秀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大堂审讯犯人的阵式,惊吓过度,惨声大叫:“县太爷,我确确实实是冤枉的!”昏倒在大堂上了。
王白云十分生气,想用刑教训一下狡猾的女人,伸手从签筒里抓出一支签,举在空中刚要掷下,又猛然停住了,他实实在在不愿意对一个弱女子用刑,更担心受不住刑罚,胡乱招供,让他背上刑讯逼供的罪名,叹了一口气,又把刑签放回了签筒,语气温和地说:“陈氏小女子,你家老爷被人杀害那天晚上,你到底去没去过客房?”连问两声,听不到回答,仔细一看,才发现银秀已经昏迷瘫倒在堂下。
王白云辛辛苦苦问了半天案子,仍然没有从银秀口中得到陈百全被杀害的有关情况。退堂回到家中,他感到非常疲倦,陈百全被杀案发已经过去六天了,仍然没有破案,虽然抓住了任发,供认出是银秀支使,两人一起联手杀了陈百全,带血的丝巾和衣服可以作为杀人证据,如果是其他官员,也许早已经定案了。可是,王白云不敢贸然定案,如果任发是受人支使,栽赃陷害,银秀真的无辜,草率定案就要酿成冤案,一个无辜女子的人头就要落地,人命关天,一丝一毫疏忽马虎都要酿成大错。王白云仔细推敲,银秀一个孤身弱女子,听陈百全生前所说还十分喜欢这个聪明伶俐、能写会算的小妾,待她非常好,整天锦衣玉食,两三个丫头佣人侍奉,银秀为何还不满足?再有,陈百全被害的那天晚上,闯到客房挑逗的到底是不是银秀?看那天晚上女人头上蒙的丝巾与带血的丝巾一样,但是,仅仅凭一张丝巾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王白云又想到:自己平时酒量虽然不大,但是三、五杯酒不会醉,为什么陈百全被害那天晚上几杯酒就醉了?因为陈百全被杀,侦破案子事情多,没有闲暇认真考虑,静下心细细回想实在可疑。自己喝了几杯酒醉了,陈夫人与银秀都说喝酒后醉了、回屋休息了。莫不是有人在酒中做了手脚,那么,在酒里做手脚的是什么人?银秀,还是另有其人?王白云为官以来,十分谨慎,遇到事情都要认真思考。
王白云思来想去,觉得陈百全被杀案有疑点,不能草率定案,决定再到陈府认真仔细了解。
第二天,王白云便衣素服,带了两个心腹衙役,吩咐衙役也穿了便衣,一行三人来到陈府,看门的赶忙回报管家、夫人。陈府管家迎到大门口,解释说:“夫人孝服在身,不便出门迎接,望县太爷原谅。”
陈府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管家把王白云一行接到后厅。陈夫人恭敬地跪迎县大老爷,夫人流着泪,悲悲切切地说:“县太爷,我家小娘子被抓走了,她是冤枉的,望县太爷明镜高悬,早日放她回来。”
王白云扶起陈夫人,提出要到银秀房中看一看,寻找对凶杀案有帮助的线索。陈夫人满口答应,叫来丫环带路,到了银秀的房间。王白云知道,像陈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内眷的房间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他害怕衙役粗手笨脚,弄坏了陈府小妾屋里的东西,让带来的两个衙役守在门口,独自一人进了房间。
银秀的房间小巧精致,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有一些熟悉,细细想想,很像陈百全被杀那天晚上在客房从女人身上嗅到的香气,莫非那天晚上到过客房的女人的确是银秀?王白云心中加重了对小妾银秀的怀疑。
房中有一张精致的梳妆桌,上面放着梳子、镜子等女人梳妆用的东西,还放着记账的账本。王白云顺手拿起账本翻看起来。账本上的字娟秀工整,账目清楚明白。他不仅想起曾经听到陈百全说过,银秀字写得好,账记得清,是一个人才。县太爷心里十分感叹,想到如果银秀父母仍然健在,定然会帮着女儿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有为青年结为夫妻,怎么落得给人做小、心生怨恨、杀人犯罪、身陷大牢的地步,确实可惜了一个才女。王白云翻看着账本,忽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信笺,拿起来看,上面写着两首小诗,从笔迹看和账本上的笔迹一模一样,估计出自小妾银秀之手。
杂感一:幼失双亲命坎坷,凄风苦雨无欢乐;我似风中一枯叶,岁月摧残恨事多。
杂感二:孤女无助一步错,天道不公谁奈何;苦海茫茫无边际,泪水洗面哭当歌。
王白云细细体会着诗中的含意,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女人,身世凄凉,委身作妾,终日以泪洗面,以哭当歌。
王白云终于找到了银秀杀害陈百全的原因,一个年轻貌美的才女,终日陪伴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也许到客房勾引挑逗还是受了陈百全的支使。当年在京城,陈百全就曾经想把银秀送给他。富商用这种方式拉拢地方官员,以求遇事庇护是合乎情理的,然而自己清廉洁身,正真公正,拒绝了银秀的勾引。银秀怨恨陈百全把自己当作礼物随随便便送人,一时恼怒动了杀机,勾结平日有联系的任发杀害了陈百全。王白云觉得自己的推论十分合理。
王白云正在思考着案情,衙役在门外报告,陈府有一个名叫甜甜的丫头前来向县太爷自首。王白云让衙役把丫头甜甜带到后厅等候,他离开了银秀的房间,随即赶到了后厅。
丫头甜甜战战兢兢地交代了受小娘子银秀支使,帮着守在门前望哨,协助杀害老爷的经过:甜甜是银秀的使唤丫头,陈百全被害的那天晚上,小娘子银秀到客房“看望”县太爷回到房间,伤心地流了一阵眼泪,忽然咬牙切齿地说:“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过够了。”她吩咐甜甜到老爷房间探望,知道老爷正在睡觉,于是让甜甜在老爷房间外面望哨,发现有人就咳嗽一声,小娘子带着佣人任发进了老爷房间,不一会,任发满身是血地出来了。小娘子还给了甜甜一个金手镯,让她千万不要把当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丫头甜甜双手捧着金手镯,眼里有泪,说:“县太爷,小女子知道隐瞒不报有罪,可是我害怕受牵连,害怕说不清楚,看到县太爷为了破案几次三番来到陈府,觉得再不说出实情太对不住死去的老爷,于是前来自首。”
王白云吩咐衙役录了丫头甜甜的口供。甜甜的自首揭发,充分证明银秀就是杀害陈百全的凶手。虽然县太爷十分同情银秀的遭遇,但是,律法无私,杀人抵命,王白云判案严格遵照国家法律,不会有一丁点个人情感掺杂在内。
王白云认为陈百全被杀案已经真相大白了。
县衙大牢内,小妾银秀披枷带锁,悲悲切切,度日如年。自从被关进牢房,禁婆如狼似虎,张口就骂,伸手就打,虽然陈府派人送来好菜好饭,但是每顿饭都先由禁婆吃饱喝足,然后拨半碗剩饭,挟两筷子剩菜,端给她吃。手上戴着镣铐,吃饭不方便,刚刚艰难地吃进两口,禁婆子骂了:“死贱货,吃饭慢吞吞的,让老娘守着等候,还以为在陈府,老爷惯着,吃香的,喝辣的,丫头佣人侍奉,现在是囚犯,说不定哪天就要五花大绑送上法场问斩,快吃快吃。”
禁婆子骂得难听。银秀吃不下了,流着眼泪放下碗筷,肚子饿,头昏眼花,周身无力。晚上,睡在冰凉的土地上,半夜寒风侵骨,难以入睡,睁着眼睛望牢房上方窄窄的窗口,想到短短的人生受尽折磨,不如早早离开人世,去阴间和父亲、母亲团聚。
这一天晚上,银秀正悲悲切切地流着眼泪,牢门悄悄打开,禁婆子像恶鬼一样窜了进来。
禁婆子恶狠狠地说:“小贱人,明天县太爷要提你上大堂审讯,你准备如何回答?”
银秀流着眼泪,叹了一口气,说:“禁妈妈,小女子确实冤枉啊!”
禁婆子冷笑了,说:“冤枉,县太爷大堂上审犯人,哪一个不喊冤叫屈,一阵大刑下来,屁股打烂了,手指夹断了,严重的,大腿骨头也夹断了,那时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不会再喊冤了,乖乖地在供状上划供签字,认罪服法,谁知道是真冤、假冤。”
银秀被禁婆子吓得浑身哆嗦,掩着面嘤啼哭,说不出话来。
禁婆子猫哭耗子假慈悲,叹了一口气,说:“人生在世,不就是几十年活头,早是死,晚也是死,不如干干脆脆,上大堂画押招供,省得受皮肉之苦。”
银秀停住哭声,摇了摇头,说:“禁妈妈,我实实在在是冤枉的,怎样能招供画押。”
禁婆子尖声叫起来:“唉呀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死心眼,你在大堂上喊冤,上了大刑,遍体鳞伤,扔回大牢,缺吃少穿,用不了几个月,不是痛死,也要饿死,不如干脆招供,大牢里有规矩,死刑犯人,要好吃好喝地供着,日后上了刑场,只受一刀之苦。仔细想想,那一头划算、少遭罪。”说着,抓起银秀一只手看了看,说:“瞧瞧,这水嫩细小的尖尖手指,夹子一夹就惨了。”
禁婆子吓唬一阵,劝说一阵,折腾了大半夜,弄得银秀思来想去,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第二天,王白云吩咐升堂审案,禁婆子从牢房中带出小妾银秀,弱女子悲悲切切,流着泪,低着头,走路双腿打闪,来到大堂上跪下。
任发也被牢头从牢房中带来。昨天晚上,也有人悄悄到了他的牢房,吩咐上堂后咬死银秀不要松口,来的人承诺如果他被判为死刑,一定会想办法营救,保他不会上法场砍脑壳,丫头甜甜从陈府被带上大堂作证,有人事先教好了甜甜,上了大堂如何回答县太爷的问话。
一个精心策划的大阴谋正在实施,可是,县太爷王白云还被蒙在鼓里。
王白云开始问案,先审问证人甜甜。丫头甜甜把那天在陈府后厅给县太爷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跪在一旁的银秀听了非常吃惊,她不知道自己的丫头为什么要编造谎言陷害自己,银秀绝望了,她想,有了丫头甜甜的指证,自己即使有一千张嘴也分辩不清了,银秀想起了禁婆子的话,与其在大堂上拒绝招供,饱受严刑之苦,不如含冤招供。银秀低着头跪着,眼泪像断了丝的珠子一样落下。王白云让丫头甜甜画了供,吩咐堂下候着,接着审问了任发,任发照着前次的供词,重新说了一遍,王白云吩咐画了供,押在一旁。
证人证据具全,小妾银秀谋杀亲夫的罪名好像铁板上钉钉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