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得看不见人了。
卫起将擦手的锦帕扔进盆里,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将他外袍褪下,收了下去。
“夜深了,王爷请歇息吧。”
卫起并不应答,扫了眼前这侍女一眼,正待回身,忽然记起来什么,回头道:“看着有些眼熟,哪儿的?”
这侍女一身粉白的夹袄,下头是浅桃红色的百褶裙,看着温婉淑丽。
她闻声一怔,怯怯地抬眼起来看了卫起一眼,低下头时已经羞红了纤长的脖颈。
“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
剩下的话,却已经是听不见了。
太后赐下来的,还能有什么说法?
侍妾呗。
卫起心头冷笑了一声,压住心中的不耐,淡淡一摆手:“伺候得不错,陶德,赏她黄金二十两。下去吧。”
“王、王爷……”
难道下一句不该是留自己侍寝吗?
这侍女简直有些发愣。
“哗啦……”
珠帘被掀起,陶德的头垂得低低地,从外面进来,应了一声,而后招呼那侍女离开。
侍女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受打击地离开了卫起的屋子。
卫起看了看自己袖口,将刚换上的中衣解了下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谁安排的?”
“嘿嘿……”陶德已经回来了,听见这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总想往您枕头边上塞人,属下这不也是为难的吗?”
“本王说,你这胳膊肘朝哪边呢?”
卫起睨视他。
陶德一个哆嗦,虽看见卫起脸色不好,但是这种情况他已经看得多了。
“往常您也总得意思意思的,这一回属下按着您的吩咐行事呢。”
“我的吩咐?”
……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
卫起捏了捏自己眉心,终于露出了几分疲态,他坐了下来,披上一件精致的金色云龙纹长袍,道:“最近没心思搭理她。倒是她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她?
陶德现先是想了一下,有些出神,接着才试探着问道:“郡主回来之后……”
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卫起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陶德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改口道:“宋五姑娘那边似乎去见了陆无咎,约莫是要商量后续了,没旁的事了。”
这一来,卫起脸上的神情才稍稍好了些。
但也就是好了一些而已,转瞬又阴了下去。
不用仔细想,卫起都知道,这是要对卫锦下手了。
“真是翅膀长硬了……”
做完了这等的事,竟然也都不用第一个来跟自己汇报了。
卫起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溜溜的感觉。
他想了半晌,忽一回头,就看见了陶德那诡异的眼神,卫起眼神顿时正常起来,道:“得了,歇着吧,明儿有消息记得通知我。”
“成,属下明白,那您歇着。”
陶德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当然是聪明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退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早上,卫起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有消息了没?”
这时候,陶德简直想要以头抢地。
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哭丧着一张脸,小声道:“没有……”
卫起终于冷笑了一声:“她没消息,倒还要我去找她了?”
“这哪里敢……”陶德正想说,即便是如今宋仪翅膀硬了,您也不能纡尊降贵,没料想,话没出口,就被卫起打了脸。
“成,本王倒要看看她去。”
陶德:“……”
有时候,真觉得这人生挺没希望的。
眼见着自家王爷已经净手去了,陶德有些忧郁地看着天,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猜测这人心真是不明白,上位者的心更不明白。
他赶紧走了上去伺候,心里想的却是——
千万别把宋五姑娘给吓住了!
昨夜在陆无咎的庄子里聊到挺晚,宋仪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起得很早。
她打了个呵欠,刚从温暖的榻上坐起来。
雪香匆匆进来:“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怎么?”
大早上的,近日来应该都是好事,怎么可能有不好的事?
宋仪略微清醒了一眼,调转目光来看她。
雪香有些瑟瑟,哆哆嗦嗦磕磕绊绊说道:“王、王爷来了……”
“……”
宋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今儿雪香莫不是病了?
卫起何等尊贵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一大早过来坐着?
雪香咽了咽口水,看着自家姑娘那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当真有些欲哭无泪。
“姑娘,是真的……”
花厅中。
卫起睨了雪香抖着手端上来的茶盏一眼,眼皮子搭着,看不出喜怒:“宋五呢?”
这都叫宋五了……
陶德为宋仪默哀了一把。
雪香是知道卫起与自家姑娘关系匪浅的,对自家姑娘有恩,可也从来没见过他直接这时候来过姑娘家里。
她不敢怠慢了,可回答的声音却是细如蚊蚋:“我、我们家姑娘……才刚起……”
刚、刚起?!
陶德险些一口喷出来,侧头看了看外头的大太阳,有一种自己快被掐死了的错觉。
一扭头,一眼就看见了卫起的脸色。
他眉梢微微一挑,袖上还沾着屋里的檀香味道,可如今再怎么凝神静气的檀香,也没办法将他的火气给压下去。
卫起难得笑了一声,只是叫人觉得冷。
“不妨事,再睡会儿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