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娘子呢？
当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间的阴凉，新的一天便开始了。
忘却昨夜的凄凉，这一天，倒似乎有些惬意了。
金灿灿的晨光静谧挥洒，亮了世界，暖了人心。
碧树参天，花香四溢，这是一片浓密森林。
苏千夜呆呆地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脸上一片茫然。那本就不够用的大脑，此时也早已充满了各种问号。
“老爷爷，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跟娘子在一起的……”
终于回过神，他扭过头，朝身后那间简陋的茅屋看去。
茅屋破旧，在经历了无数雨雪风霜之后，显得有些凄伶。
屋门前，蹲坐着一个苍老的老人，着装朴素，白发稀疏。
他紧眯着双眼，眼角只留下两条很长很深的皱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浑浊的双眼看得更清、更远一些。
他低下头，“吧唧”一声，抽了口手中的旱烟，但或许是抽得猛了，被浓烟呛得一阵咳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等到苏千夜脖子都扭得酸了，老人这才抬起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早上砍柴，在山沟子里发现的，费好大劲，才拖回来。”
那肯定是费了好大劲的！
因为他连说话都是一喘一喘的，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拖”回来的，尽管这个少年从小就营养失调，枯瘦如柴。
“不可能啊，我明明记得，我跟娘子在一起……然后、然后我就看到爹娘了，他们知道我成亲了，很开心……难道，是爹娘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苏千夜低下头，嘴里轻声嘀咕，有些不敢置信，皱着眉头不断回想昨夜的场景。
“对了，娘子呢？老爷爷，你有没有见到我娘子？”
最后，他突然抬起头，四处张望。只是眼前除了从未见过的大树花草，以及花草中那唯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小径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老人依旧抽着旱烟，面无表情般眯眼摇了摇头。
苏千夜的心顿时像着了火一般，立刻就急了起来，脑中所有的问号，瞬间只化作一个念头——去找娘子！
没有迟疑，他心急如焚地冲进了那条小径，呼喊着“娘子”，转眼间便消失在丛林中。
如果说，成亲之前，苏千夜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在狂风暴雨的夜晚也只能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独自忍受寒冷和恐惧的侵袭……那么，成亲之后的他，便不再是那样孤独了。
因为他又有了亲人！有了那种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的亲人！就像是落叶终于可以归根、浮萍终于可以停滞，他也终于可以不用恐惧了。
娘曾说过，如果娶了一个人，那就要全心全意地爱她，要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不弃不离！
他不知道“爱”怎样去理解，但是他知道“永远在一起”的意义。
顺着曲折蜿蜒的小径，他不断前行。丛林茂密，荆棘遍布，但好在这条单人宽的狭窄小径并不是特别难走，所以一路下来，倒也没有太大波折。
他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他也没有去想。他只觉得，这条路走尽了，就出丛林了，而娘子，就在丛林外等着他……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林间的晚霞格外优美，只是苏千夜却没有欣赏这份美景的心情，和精力。
他已经整整一天油盐未进、滴水未沾了，早已筋疲力尽的他，此时只能耷拉着脑袋，虚脱的身子摇摇欲坠。
但他还在不停地走着，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两步……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依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娘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直到月明星稀，脚下的小径才突然消失，出现了一片空旷地带，豁然开朗。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在那不大的空旷地带，有一间简陋低矮的茅屋。
屋门敞开，苏千夜毫无所觉地摇摇欲坠地走了进去。
跨过门槛，屋内只有一张陈旧八仙桌和两条矮板凳。桌上放着一张硬邦邦的烧饼和半碟清炒的不知名野菜。
或许是闻到了野菜“香”味，苏千夜低垂的脑袋慢悠悠抬了起来，疲倦的眼神往桌上一瞥，当目光落到烧饼和半碟野菜上，顿时冒出精光，使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往桌上一坐，抓起烧饼和野菜，狼吞虎咽起来。
等得烧饼野菜下肚，再将碟底那一点菜汤喝尽，他这才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感觉全身似乎又充满了力量，舒畅之余，他这才想起之前，自己貌似走进了一间茅屋，于是便借着清亮月光，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可正是这一打量，顿时就把他吓得汗毛炸开，猛地站了起来。
双眼瞪得老大，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眼睛朝屋内右边一看。
果然！
在靠墙的地方，那里摆放着一张很低很低的木板床——正是他上午醒来时睡的那张！
此时，床上正侧身躺着一位老人，手握烟杆，脸朝墙壁，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
苏千夜干咽了口口水，紧皱着眉头。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沿着那条小径一直往前，怎么会又回到这里了？
最终，他还是没想明白，甩了甩沉重的脑袋，索性带着奔波了一天的疲倦，来到床边，在老人旁边的空处躺了下来。
月光透过墙上木窗，倾洒而入，落在床前，映在了苏千夜消瘦的脸上。
苏千夜平躺在坚硬的木板上，抬眼静静注视着窗外，看着那如玉盘般的月亮，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滋味，渐渐涌上心头。
那种滋味……是孤独么？
可是，他一直孤独。
茫茫红尘，他就像被所有人遗弃了一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只是个局外人。
直到……有了娘子。
“娘，夜儿会和娘子永远在一起的……”
这夜，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许下了一个誓言，一个日后用尽生命来守护的誓言！
…………
天微亮，苏千夜便从梦中醒来。
这是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到这个时辰，无论春夏秋冬，他都要起来挑水劈柴，和其他下人一起为府上大人们准备早饭。
由于昨晚睡得很晚，苏千夜尽管醒了，但却依然困倦。他无力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皮沉重的双眼，好让自己更清醒些。
做完这些他才准备起床，只是他刚要做起来，却发现自己身边正坐着一个老人。老人似乎也刚起来，此时正沉闷地抽着一杆旱烟。
浓浓的烟味呛鼻，苏千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华府了。
“老爷爷，我……”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想解释下昨夜的情况，只是这时，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被呛得咳嗽起来，浑身颤抖，让人担心真会把肺给咳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老人混浊的眼睛盯着手中烟杆，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是在感叹人老不中用了。
最后，他索性用旱烟斗敲了敲床沿，灭掉了烟斗里的烟灰，然后提着烟杆，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床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苏千夜一眼，似乎他并没有发现，这个在自己身边躺了一整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