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好一场大雪!
人世间最能让人心静的风景,莫过于望着纷纷白雪,自九天垂下,一点点将世界装裹。当真耳目一新,恍如换了个世界!
多少年来,自“绝兵城”那些书院中流传出来关于“雪”的诗词,数不胜数。
譬如“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有悲有喜,有闲情,也有雅致。
此时,在积雪覆盖的四合院中,皑皑白雪下,木雷园六位师兄弟,头一次难得的闲聚在了一起,赏雪。
酒糟鼻大师兄搬了张摇椅放在廊前,摊躺在上面,垂在摇椅下的手提着酒葫,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大雪出神。偶尔灌一口手中烈酒,混着清冷空气,吐出一口酒气熏天的白雾。
酒老鬼不远处,很少在白天出现的二师兄站在檐下,怀中依然抱着那把无弦的黑色古琴,两眼无神,空洞得似乎连灵魂都没有。
三师兄方国良负手而立,感受着白雪传来的清新凉意,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烦闷,一下子散去不少。
自从担任木雷园园主继承人后,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修行方面,他虽比不得其他三园继承人的惊才艳艳,但也得竭尽全力,尽快突破《小阴阳诀·木雷篇》第四层,凝聚元丹,以免到时被他们落下太多,让其他三园弟子看了笑话。
除此之外,他还得操劳园中各种事务,大到即将来临的天玄大会,小到衣食住行等的鸡毛蒜皮,全得他一人负责。毕竟整个木雷园,包括那个不负责任的师父在内,没有人会去管这些。特别是那两个师弟,顾白飞和吴文,不惹事就已经烧高香了。
“唉!”念及至此,好不容易偷得半日清闲的方国良不由深叹一声,忍不住苦笑起来。
四师兄顾白飞搬了张八仙桌,放在回廊上,和众人平齐。整个人侧躺在上面,手撑着脑袋,脸朝大雪,悠闲得哼着小曲儿。
“雪儿雪儿如此大,河面都被冻成冰镜啦……雪儿雪儿何时化,我想我的仙女妹妹啦……”
不成文的词儿、不着调的曲儿,每每哼到此处,他便幽怨地哀叹一声,似是深在闺中不见情郎的“娇娃”一般。
五师兄吴文终于换下了那件不离身的满是油渍的围裙,穿上了一件粗布麻衣,配上一脸的憨厚样貌,倒像个十足的庄稼汉。
他坐在八仙桌旁,手杵着脸,一脸瞌睡。
五个在木雷园“相依为命”的师兄弟如此聚在了一起,任屋外大雪纷飞,各有所思。
排行老末的苏千夜同样站在一旁,斜倚着柱子,看着满院的纯白大雪,看着身边五位师兄,呆傻的脸上油然生出一种满足。
回想来木雷园的半年多,种种新奇、从未有过的经历,充斥在他周围,让他惊奇的同时,也感觉异常的满足!
这种满足,就像空荡荡的心里塞满了东西,虽不习惯,却无比踏实。就感觉原本一无所有的他,一下子什么都有了,朋友,亲人,以及从未奢望过的欢声笑语……
有了这些,他便什么都不用怕了。就算午夜梦回,想起了娘子,也不至于像以前那般恐惧,那般无助了。
因为这时,他可以回味一下大师兄酿的酒。
穿过酒老鬼房间,后面便是一座独自的后院,那里有一坛子一坛子的美酒!光是想想,就似乎闻到了那种香味,醇馥幽郁,然后口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呵呵……原来酒,可以这么好喝!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是被四师兄连骗带灌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喝醉,醉得不省人事,昏天暗地,什么都不用想。
从那之后,他便有了生平第一个爱好,酒!
大师兄酿的酒!只是每次喝每次醉,后来大师兄索性专门为他酿了一坛子酒,还给他配了一个小酒葫芦,规定他每天只能喝一壶。
对了,那坛酒的名字,叫做“千夜不醉”……
还有二师兄,尽管见的次数最少,他屋内的后院也没去过,但是正如四师兄所说,有烦心事可以找二师兄,所以二师兄是和他说话最多的人了。
每当深夜失眠,他总会在院中的石桌旁发现二师兄的身影,然后他便会坐过去,借着月光,倾诉苦恼。当然,整个过程,一直是他在说,而二师兄只是听着罢了。
三师兄。想到三师兄,苏千夜心里倒生起了一丝愧意。因为尽管有三师兄不厌其烦地悉心教导,但是当初师父所传授的《阴阳诀·木雷篇》的前两层功法,他至今没练成。
而且不知为何,每当修炼时,心里总有种厌烦的情绪,甚至有想把这功法找出来撕成碎片的冲动。三师兄说他这是心不静,然后想方设法帮他,但是都不行……
还有四师兄。不得不说,五个师兄里,他和四师兄最熟了。或许是因为呆在一起的时间长,又或许是因为四师兄答应他帮他找娘子……不过,好像自从那次找娘子掉下树,被人抓住后,四师兄就对他特别好了,还经常连夜出去,帮他寻找娘子的消息,然后用很神奇的法术记下那些女子的容貌,带回来让他辨认。
至于五师兄,想到这里,他心中倒有些苦闷了。
他记得师父说过,吃得臭中臭,方为仙上仙,可是他已经吃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难吃难闻的菜,为什么到现在连第一层都没有突破?
自从第一次喝了那个‘乌蘑鸡心酒糟汤’,之后的每一天,每一顿,五师兄都会送来一道奇怪的菜,有着记不住的奇怪名字、难以下咽的恶心味道的菜。
有一次好奇,想知道五师兄这些菜是怎么做的,于是跟着四师兄,偷偷进了五师兄的后院。只是从那次进去后,他再也没敢进去过。
而且直到现在,想起那满院乱爬的怪物,有身上长满蘑菇的花蛇,头顶红花的漆黑蛤蟆,还有两只脚、一身眼的白蜘蛛等等,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前所未见、稀奇古怪的植物……后来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些怪物,都是五师兄饲养的,听说他有个古怪的能力,可以让任意的物种结合,如灰蘑菇和花蛇,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物。
而五师兄正是以这些古怪的生物为食材,想制作出一道世间最美味的菜肴。只可惜事与愿违,他做出来的菜,别说最美味,或是美味,恐怕就连“难吃”都称不上,而是到了一种让人一闻,便恶心到发指的地步!
想到那些古怪生物,苏千夜禁不住打了寒颤,嘴唇发白。原来,憨厚的五师兄,一直与这些可怕的东西为伍。原来,自己一直吃的,是这些东西。
后来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有吃一口东西,是吃不下,更是害怕。再后来,想着师父的话,为了成仙,为了找娘子,他终归是战胜了恐惧……他相信等有一天,他吃足够了,便一定会练成师父给的功法!
时光就这样流逝,其实,不管修炼、亦或是找娘子结果如何,这半年来,苏千夜渐渐融入了木雷园这个“大家庭”,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而五位师兄,也渐渐接受熟悉了这么个新师弟,当然也发现了这个新师弟,有点……傻,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也只有这样才算正常,这样才符合木雷园的风格嘛!
“天目山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我刚来太极院的那年……”安静中,三师兄方国良突然微微一叹,望着大雪纷飞,目中露出追忆之色。
“四十多年了,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特别冷!在外面,似乎只要你一停下来,便会被大雪堆成一个雪人!师父带着我从山底飞到山顶,因为雪大,足足飞了两个时辰,等到山顶时,雪也刚好停了。”方国良露出微微笑意,似是缅怀。
“三师兄,那你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顾白飞停下了嘴边曲调,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