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皇后身体还好,保养得宜的凤颜上风韵尚有八分,只是脸上满是哀愁。头顶飞凤衔着流珠轻轻的垂下,落在她 光洁的额头上,姜乔从团花簇锦的凤袍中掏出丝帕,为先帝元天启擦去嘴角渗出的药汁,再轻轻的擦拭着他额角的汗。长久的病痛加上早年痴迷丹药入魔,使先帝的脸上已经不复年轻时的俊意风发,只剩下风烛残颜。
元天启枯涩的眼睛动了一动,慢慢的睁开了,他努力的抬起布满青筋的手,将皇后的手握住了,喃喃的说道:“小乔,朕这些年专宠谨妃,冷落了你,朕心中很不安,但你姜氏一族荣宠太盛,朕不想伤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皇后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掩住元天启的嘴,哽咽的说道:“怀远(元天启,字怀远),过去的事,别说这些了。”
元天启又慢慢的转过脸,看着跪在床边的元天慎,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声音更低了,说道:“慎儿,你是朕的长子,所以自小父皇对你格外严厉,你不要怪父皇。”
元天慎向前跪爬半步,眼角微红,“父皇,儿臣知道父皇苦心。”
先帝的声音越发的微弱断续,“慎儿,你自小最懂朕心,因此父皇也不必瞒你,你的心思一向缜密,能容能忍,应该是最适合继位的,但也是因为你心机太深,朕担心你杀心也重,因此,朕最初欲将皇位,传于修儿。在你们兄弟中,修儿最重情,且他慧极内敛,敢于担当,也很合适。可惜他性子淡泊闲散,不愿担政,朕知道,他这样也是希望朕传位于你。”
元天启眼见已是不行,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喘气已经费力了,皇后悲凄滴泪想要阻止,跪在一边的元天慎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知道他大限不久,就让他说完吧。元天启闭目停了半晌,终于又努力的将眼睛睁开,脸上现出一抹回光反照的红,熬着最后的心血费力的说道:“慎儿,你自小与修儿同胞情深,可是邺儿他,虽聪颖,性子却像她母妃,太过阴戾,不可扶正。若日后邺儿有所不妥,希望你能看在父皇面上,留他一命。”
元天慎跪着的身子挺得笔直,郑重的对着床榻上的元天启点了点头,先帝长叹闭目,面色慈和而崩……
……
“你胡说。”元天邺血红的双眼瞪着高高在上的元天慎,恶狠狠的咬牙说道:“当年只有你一个皇子在父皇身边,谁知道你与先皇后究竟怎样勾当。”
元天慎声音变冷,哼道:“朕给你留的路已经尽了,很快,朕就会让你知道朕没有理由骗你。万挚。”
“臣在。”一声天雷般的怒呵从正阳门外传来,万挚骑着神骏的黑灵驹剑不染血,杀神一般踏风而至,身后带着约百名精兵强将一路冲杀至近前,转眼间已经与姜不同等人自阶下并排而立。
遥望着百步外的姜不同,正值年华最好一身重甲的万将军横剑哈哈朗笑道:“姜老将军,你老真以为本将自边关回来后只会喝酒赌钱么?现在不妨告诉你,雍京城内各营各队的首领,早被老子在酒桌赌局的掩护下收于麾下了,且前些日子,借着为皇上张罗庆典之名,本将已将城防里外布置得妥妥当当,你姜家在朝中的势力早在本将控制之中,你真以为就凭你能翻得了天?”
元天邺的脸色冷得赛过极地冰川之水,姜不同心中大惊,按捺不住的喊道:“万挚小儿,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将军手中有兵符,难道还不如你万挚一声号令吗?”
“兵符么,自然是比本将号令更有威力,只是,你真的确定你的兵符是真的么?”
万挚说的不紧不慢,可说出来的话却如重锤般敲在了姜不同的心上,他黑着老脸立刻摸向怀中,掏出冰滑的乌金兵符仔细确认,随后扬手哈哈大笑道:“万挚小儿,你休想信口胡说动摇军心,这兵符自然是真的。”
话音未落,就见本来悬在腰间的紫澜剑剑尖儿透出自己的胸膛,在暗夜火光中闪出一道紫艳寒芒,姜不同临死都没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随着热血散去胸腑中一片冰凉,他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脚下的鲜红血液顺着剑身凹槽滴落在一片银白的雪地上,那一滩红色越来越浓,将他的靴底都染透了。这剑,正是当日他抄非离家时从非离子野那里夺来的,他也果然死在了此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