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日君衡教她抚琴,突发奇想的问她“你日后想做什么?”
白布蒙着她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那片天,淡声道:“平衡。”
君衡虚环着穆笙,很明显感受到了穆笙的变化,心里一冷,既而问道:“为何?”
穆笙停顿,那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又好像看到了一切,她看着那片天,笑着说道:“这片天告诉我,可我不愿听它的,夫子,我不愿救济苍生,我不愿修仙成神,我不愿意成为那个假意虚伪的圣人。”穆笙面色淡然,平淡地说完这一些好似在说寻常事一般,侧头看向君衡,因为那一层遮着眼睛的白布,她含笑不觉得说这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看不清这世间的模样,却明白这世间的道理,天道眷顾她终其恢复光明的时候,满腹沧桑的走上这条路。
夜里森凉,他等到穆笙沉沉睡去的时候才化为本体环着穆笙躺在床上,为了不让穆笙瞧见尾巴上的异样而担心,君衡搂紧了穆笙唱起了一支远古的摇篮曲,原本光鲜亮丽的狐尾已经无力的耷拉下来,穆笙睡了没多久动了起来,君衡心一紧但看穆笙只是调整了一下位置抱着他雪白的肚皮靠着睡着,君衡放松下来八尾包住穆笙有一下没一下的唱着。
禁神,是处决远古时期那些堕世入魔的堕神,名义上为褪去神格永世不得成神,实际上就是摧毁人的命道以修补天地规则,其褪去的神格融于这世间万物之中,没有因果没有轮回。自远古时候,被禁神的人最后无不是承受不了这种结果,自沉死海,永不安息。
最轰轰烈烈的禁神是天帝盛怒下的诸神黄昏,天地间大部分得众生信仰的神明一瞬间崩塌,生灵得到浓厚的灵力的滋养一簇一簇的冒出头,六界轰鸣,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开出盛大的花蕊,鲜艳欲滴,生机勃勃。
神明垂暮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的断念,戚戚然间选择了死亡,无人愿意留下,虽是死生一息之间,但黎明垂日,即便再有初生之象,对于众象心中不由一沉,天塌下来的感觉不过如此。
在此之前,天界有一神泽,众人说他是洛川,位次天帝,为天界开疆破土数年,膝下无一子,枕侧无一人,六界第一美男,性情淡泊无情无欲,最后自断神根,自愿禁神,冥界通录,再无轮回......
——禁神如此,处境堪忧
白起有造梦之说,能引无数人入梦,更是以梦境弦杀,杀人于无形。竹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冷风灌进屋内,穆笙轻皱眉往里缩了缩。燕易凡手指微勾,一团绒毛下的小脸被抬起,燕易凡见是一张青涩的脸庞眼里微露失望。
他就是傲气睥睨,如此一个小小的凡人总是令人生厌。
清缇花苞开满了整个院头,若有若无的清香沁人心脾,院里头端着两把小矮凳,婢女小花挑拣花骨朵跟满脸笑意的穆笙说说笑笑。
白布蒙上穆笙的双眼,白皙清浅的脸庞嘴角上扬,侧耳认真倾听,不时被小花的歪理逗了个笑,穆笙摸索着花骨朵一同挑拣,院里走进来了一个人,穆笙蹙眉,耳朵微动,感觉出这人不是府中的人,疑惑问道:“您是谁?”
小花看到来人,快速站了起来,面色立刻板着,恭恭敬敬行礼道:“夫子。”
穆笙皱眉,笑意散去,被白布蒙上眼睛的穆笙面色已是冷冷,手指自若的挑拣着花骨朵,对着小花说道:“小花下去吧,我与夫子有事要谈。”
小花不解其意,但她向来是极听小姐的话,向两位告辞匆匆出了院,待穆笙真的感觉到小花已经走远了,穆笙垂头手里还捏着一朵清缇,她道:“不要用夫子的脸在我面前做事,您有何言,一次了尽。”
‘君衡’有些惊讶的看着穆笙,随而玩味一笑,更是坐在前头小花坐过的地方,搬动矮凳离穆笙坐的更近,笑道:“姑娘对人真是敏感,此人正经古板,姑娘何必选他做夫子,不如选我,我这人习过六界全书,比他不知强了多少,姑娘考虑考虑?”
穆笙低垂着头,摸索着清缇挑去杂枝,听之抿唇既而往‘君衡’的位置转头,淡道:“您说错了,是他选我,不是我选他。”
穆笙讲完这句,转回头把挑拣好的花骨朵捧到篮子里,又继续挑拣面色淡淡的,又纠正‘君衡’的说辞言道:“况且您这么一说,便知您与夫子相识已久,更是攀比不争之人,又怎有您比夫子强的道理。”
‘君衡’被逗乐,笑了一声,脸凑到穆笙面前,细细凝视着那除眼睛之外的地方。穆笙低头捡清缇,两两鼻梁相碰,穆笙紧皱眉慌乱倒退往后一倒,‘君衡’大笑见穆笙要摔倒了赶紧一拉回来,笑道:“你这么讲,不怕我生怒杀了你?”
穆笙皱眉,手掌往脸面前摸索了一番果真碰触到了‘君衡’温热的脸庞,穆笙抿唇手掌推开‘君衡’的脸彼此有一段距离,保持该有的气度隐忍暴涨的怒气,淡道:“您不会。”
‘君衡’好奇,眼底晦暗,亲切的靠近穆笙,问了句:“给个面子,怎么说?”
穆笙吸了一口气,颇觉无奈,放下了手里的清缇,点了点头一副老成的模样说道:“您声音不对,话听着吓人,但是声音是开心的。”
“小姑娘,你很聪明啊,那再说说,为什么不要我做夫子?”‘君衡’听着心情愉悦,比起那些老糊涂说的话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不经好奇这小小的凡人怎会认下君衡为夫子。
“您话又说错了。”穆笙严肃的摆正‘君衡’说的话,揪着清缇有些烦闷。
“行行行,我话说错了,那你就回答一下,我适不适合当夫子,不适合你也给我说说原因。”‘君衡’眉眼笑意,勾着嘴角笑道。
穆笙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君衡’的方向平静地将蒙上眼睛的白布解开,空气一瞬间凝固,穆笙面色平淡后又熟练的系上,这个‘君衡’笑意僵硬的停留在脸上,眼神飘忽整个人好似沉入了冰冷的寒水,穆笙淡淡道:“事实证明,您不太适合当夫子这个角色,无论是处世还是其它,您戾气太重,做了夫子容易树敌,我怕死,不想白白糟蹋了自己。”
‘君衡’沉浸在先前白布掀下的震惊当中,他从没去注意白布下的眼睛会是个什么样,只觉得瞎了就是瞎了,如今一看却觉得这样一张脸上一双眼睛不该如此没落,那双一点也没有神采的眼睛空洞无物。穆笙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又把白布系了回去。
“不成不成,我可以让你复明,你离开那君衡?”‘君衡’固执的想让穆笙选择他,却未见穆笙抓着一捧清缇。
“夫子唤君衡的话,您便是两帝之一的燕帝了,久仰大名,万分荣幸。”穆笙恭维的说道,一字一句间生疏非常。
“……”燕易凡沉默不语,欲上前便被穆笙抓着的清缇撒了一脸,燕易凡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却听她眼嘴角僵硬。
“它告诉我,您准备要对我裁决禁神。”穆笙薄唇一开一合,面色寡淡,不惧生死,侧头对着燕易凡似乎那一双眼睛并未瞎了去,两人双双沉默。
最后,一潭清水荡起波澜,微冷的嗓音淡淡划过他的心尖。
“若真要对我裁决禁神,穆笙心中谢谢您……天道会庇佑您,一路顺风。”
梦境回归之时,竹屋内平静只余袅袅白雾散去,千里之外,绕仙阶血迹斑斑,邪墨披风在身,燕易凡孤零零的坐于长阶之上,遥望十里星河璀璨,沉默间阴郁的眼睛淡淡回清,随后开口道:“你觉得该如何?”
夜里风凉,吹起燕易凡的一丝碎发,凭空中走出一人坐在燕易凡的身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看着远方淡道:“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这次对于你来说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既可以除了你那位竞争对手,又可以因除掉天命之子而立下大功得到众生支持,没有哪一个对于来说不是好处。”
燕易凡不觉如此,说道:“除掉君衡是我奠基的落脚石,我只是并不想让那位凡人平白死了。”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言凝淡道:“听说那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十八岁,如此境界,自然惹得众人仇视,保与不保都堵不住悠悠之口。”
“我听想让她活着,她十分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燕易凡皱紧眉头,眼神闪烁,沉声道。
“她活不活着,与你认不认识有关吗,难不成她还是转世的南河?”言凝扯起一个笑暗含讽刺,垂头奇怪的说道。
“性情十分相似,看她样子是个冷冰冰的冰块,倒是和那些老头子的脾气一样老成,兄弟,想个办法呗,我是想要既杀了那言凝,又想让那个小凡人活下来。”燕易凡这样说,自己也笑出声,嘲笑自己的卑鄙无耻。
言凝嘴角一抽,恶心的看着燕易凡,对此不置可否,还是说道:“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