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汤家庶子,汤景铄从小就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练就了火眼金睛。
他很清楚,眼下这个还引不起什么风波的盒子如果引用到胭脂上,会掀起怎样大的波浪。
可惜,他只是庶子。
大多数时候,他的意见只是过耳清风,并不能被任何人重视。
想到汤家,汤景铄怅然一叹。
汤家的生意很大,广而杂,但大多都在盈利,唯有胭脂坊年年赔钱。
他身为庶子,母亲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在汤家没权没势,这个烫手的山芋在他二十岁那年被叔父们顺手一抛,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纵有惊天之才,使劲浑身解数却也只能维持胭脂坊这些年不赔不赚,盈利实在很困难。
且不说胭脂的生意本身就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想要在纷繁的胭脂市场寻得立足之地已经很困难。
就说这些年随着北晋和南楚签订的贸易契约,南楚货物的涌入,让不少北晋民将目光放在了南楚的货物上,从而形成了一股‘楚风’。
而南楚的胭脂更是以其物美价廉,别具一格的渲头紧紧的吸引着女子们的眼球。
在这样复杂而严峻的局势下,原本就处于劣势的胭脂坊更是如雪上加霜。
汤家叔父们屡屡嘲讽汤景铄,却不知能维持收支平衡以实属不易。
这些年,汤景铄虽嘴上不说,可心中却知道,他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彻底摆脱目前困境的机会。
眼下的组装盒子,就是先机。
可当他千方百计找到盒子的主人时,却还是大吃一惊。
纵是身经百战,老练如他,面对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的独眼老妇,汤景铄还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但这种神色也只是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转瞬间他已恢复了风度翩翩,有礼有节的神态。
他抿了口粗茶,站起身施礼“实不相瞒,晚辈这次前来是想购买前辈手中的图纸,不知前辈”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上座的独眼老妇打断汤景铄的话,一字一节的反问。
“晚辈姓汤名景铄,字建安。”
“哪家商号的?”
“城南,汤家。”
“汤家?可是汤安名下的?”
“正是家父名下。”
“他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实不相瞒,在下自弱冠后便接管了些父亲的买卖,现在和您谈的,是在下负责。”
“你负责?”独眼老妇冷笑,“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汤安的嫡子可是汤景弼?你一庶子,能有多少分量?”
“前辈这话,说的好像很了解汤家啊。”汤景铄语气中带着不善。
他是庶子不假,在汤家说不上话也不假,但是凭白被一个山野村妇如此羞辱,就算他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冷冷的还上几句嘴。
更何况,以他多年从商的经验来看,就算是这张图纸再好,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也未必能实现它的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张废纸。
再加上,现在能看到这张图纸价值的人很少,他可以说是唯一,因此,他并不担心今天是否能谈成。
就算是谈崩了,他也有办法让这个老妇求他买这张图。
“我只是个山野粗人,汤家财大势大,我不问清了,怎么与你合作。”独眼老妇眯眼冷笑,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踢给汤景铄。
“合作?”汤景铄摇头,笑容轻蔑,“前辈恐怕误会了,晚辈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前辈手中的图纸,并无合作之意,更何况前辈也应该知道,和我们汤家合作,光靠一张图,可是万万不能的,别说我不答应,就是家父也不会同意,前辈如果肯割爱,晚辈到是愿意在原来的价格上再加上一百两。”
“世人都传汤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今日一见,也是这么愚笨?还是说,汤公子是欺负我孤陋寡闻,没有见识?”
独眼老妇拄着拐杖站起,平静的对上汤景铄,那只浑浊的眼底流光闪烁,似狡诈的狐狸,一点一点的将汤景铄心中的如意算盘敲碎,“你真以为我老婆子住在这穷乡僻壤中就没有一点见识吗?”
汤景铄一愣。
独眼老妇又道“左丘楠不日来朝,这整个北晋的女子哪个不是争相购买胭脂水粉浓妆艳抹的?可现下这胭脂放眼望去无非是一个盒子装一种胭脂水粉,无一例外,如果那些女眷们参加宴会或是外出行走时,妆容花了也没有办法及时补全。”
“我这个盒子虽并不珍贵,携带着却十分方便,数十种胭脂放在一起也不会融合,盒盖上又有铜镜,就算这女子出了闺中化了妆,随时随地都能补好。”
“汤公子今日前来,无非想着也是将胭脂放入我这盒子里,印上你汤家的字号,如此一来,你家的胭脂不仅能在价格上翻上几倍,而且还能让你的胭脂生意趁着左丘楠刮来的这股风彻底翻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汤公子?”
汤景铄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独眼老妇不仅能对眼下的胭脂市场有如此慧眼,还能看到他心中所想。
击中了汤景铄心里的小九九,独眼老妇反倒没有再露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而是满脸的轻松。
她捶捶后背,原地走了几步,“汤公子无需紧张,这些都是我家姑娘告诉我的,像这样的事,我这个老糊涂可想不到。”
“不过汤公子既然不远万里来这里,恐怕也不是单纯为了这张图吧,我家姑娘已经交代过,若是汤公子想要知道这简简单单的盒子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制造出来的,还得拿出些诚意来。”
“请前辈指点。”汤景铄施礼,满脸的虔诚。
的确,只是区区一张图纸,他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找到图纸的主人。
他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但这些年凭借着经商的能力,也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巧士。
虽然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盒子内部很精巧,却也不是不能参透的事。
可是,他困惑的是,从盒子出现到流行,其间不过短短的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中,这种盒子的数量已经达到惊人的程度。
且不说盒子所需的材质,就是制作,也并非半个月可以完成的。
而且他还从旁了解到,权贵中的女眷都会定制,而这种特例定制的,从订货传话到收到货只需要三天。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一定有什么秘诀。
抱着这种信念,他才不辞辛苦的找到盒子的主人。
独眼老妇沉默片刻,从背后拿出左手,在空中张开“五五开。”
“什么?”
“我家姑娘之前有交代,不管是谁来,这张图都不会卖,不过若是来者有意与之合作,这张图可以免费使用三年,不过今后所赚的纯利五五开,三年以后,使用费用每年一百万两,我们就算是东家。”
独眼老妇重新落座,气定神闲的道,“若是汤公子有意,今日就可将契约写下,来日我将这契约上呈我家姑娘,这事儿就算定了,汤公子若是不同意,就请回吧。”
汤景铄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
原本他是抱着舍我其谁的心态来的,可经过老妇人一番话,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今天他错过了,就会有下一个人来顶替自己。
他虽对自己的判断力足够自信,却还没到自负的地步,商场上摸爬滚打的年月多了,汤景铄清楚的知道,这条路,并没有谁比谁笨,有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他能看到,其他人早晚也能看到。
可是五五开……
想到老妇提出的条件,汤景铄犹豫了,他不过是庶子,胭脂坊的生意虽然小,却终归也姓汤,如果有东家入股,是要经过叔伯们的同意。
他若是贸然同意,恐怕到时候又会引起许多的波折。
可若是不同意,今日他出了这个门,明日也不知会面对多少竞争对手。
“汤公子若是做不了主,大可以回去问问令尊,顺便再问问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有了答案再来找老朽,不过,那时我可不敢保证我家姑娘的心意不会变。”
独眼老妇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把钢刀插入汤景铄的心里。
他自幼从商,自己那些叔叔伯伯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等他们拿定主意,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别说没有任何先机,胭脂坊就是立足也会很悬。
“若是汤公子觉得,自己将图纸拿回去后,汤家的工匠无法制造出足够的数量,我家姑娘到是乐意帮这个忙,只要汤公子给些原料费和工匠费用。”
听独眼老妇这么说,汤景铄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放下,他抬起眼看向老妇,施礼道,“前辈可有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