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商事,申勇比其他人毕竟多出几百年的见识,一条条章程拿出来,杨明山,赖世福等人听得晕头转向。其中有些章程这个时代就出现了的,牙行便直接沿用。而有些还未出现的,申勇只得逐条逐句给他们详细讲解。
为使诸人去除心中疑惑,对即将设立的牙行投入最大的热情,他如同一个上门说亲的媒婆,下了主座不停踱步,把牙行的章程向他们娓娓道来。将近一个时辰有余,说得是口干舌燥。火兵不断从官厅正堂行进行出,替议事的大人们端茶换水。
马营守备赖世福听得连连颔首,目光却是忽闪不定。
照申勇所言,这牙行既做边贸,兼有种植,畜牧业,采矿,利润之大显而易见。再说参股之人皆开平各主要堡城的镇守将官,占了地利人和,更是便利。但他心中还是举棋不定,赖家与申勇数次结下梁子,自家姊夫廖参将也搅和在内。若是走的太近,日后怕是要被戳脊梁骨。这时代的人,家族观念极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重利在前,想缩手又不甘心,当真是进退两难。
他突然觉得极其烦躁,将自家胞弟赖世贵在心底一阵暗骂。好端端的干得什么蠢事,这申勇来头大门路广不说,经过此翻接触,也不像跋扈的人。其人治军治政的手段更是有目共睹,大伙一同发财岂不美哉。
杨明山和他幼子杨发贵两人端坐在座,神情颇显意气风发。牙行新设,第二条章程就写明由执事会总揽日常运作,如银钱分润,掌柜推举。执事会由每家派出两名执事共同组成,分主执事,副执事,执事。杨发贵文不成武不就,本是一纨绔子弟。之前经营义祥和货栈,生意惨淡,最大的买主还是申勇。
这突然作为副执事,日后经手银钱数目如此巨大的采买发卖,他心中极是满意。申勇的有意照拂,更是让他心下暗暗感激。
不成器的幼子有这般际遇,杨明山也是老怀开慰。日后,杨家便和这申老弟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老弟,这南货北运真有如此大的利润?”
申勇闻言微微一笑。
“将南边独有的货物运到边镇甚至出塞,自然有利可图,若路途的损耗小,就是翻上数倍也是可能的。只要货物能够安全抵达我们开平卫,就是大利。只是路途遥远,还得加派得力人手一路护送,这对我们来说算不得难事。不过,我们现在本钱不足,还是先从山西等地采买。”
他顿了顿,继续道:
“不瞒诸位,我申家便有充足的货物可供采买,在山西布政司潞安府,算是一等一的大户。熟铁,丝绸布帛,粮米,应有尽有。我核算过,只要将货物运至边镇,就可获利。从潞安府一路北上,走太原府,经朔州,便是山西镇和大同镇,再就是阳和卫,路途不过千里。此三地卫戍官军及家属高达百万之多,需采买大宗货物的牙行货栈亦不少,在此发卖,极是便利。”
在座之人闻言皆是颔首。明朝将山西一分为二,北部为九边之一的山西镇,前期称山西行都司,中南部为山西布政司。前者为军政机构,属卫所系统,军户居多。布政司则是民政官署理政务,治下百姓几乎都是民户。而阳和卫更是宣大总督的驻节地,卫城常年囤积重兵,兼有众多的达官贵人及家眷,对丝绸布帛的需求极大。
“此等有利可图之事,想必早有人经手,我等却要如何?”
申勇放声大笑,随即斩钉截铁道:“依托采买价低的优势与之较量。”
赖世福出声道:“我等也曾与那些行商有过勾连,能做这等生意的多半都是豪商,与地方将官关系匪浅,这又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他暗自咬牙,决定吃下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自家胞弟好说,都是姓赖的。姊夫那边,暂且不管他。
申勇哼声道:“我们以价低优势较量是阳谋,若有阴险小人暗中使坏,就是远在山西大同又如何,吾必诛之。”
杨明山,赖世福等人都是听得一怔,山西镇有总镇总兵,大同镇有总镇总兵,皆是位高权重之人,岂是我等小小的地方守备可以相比的。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圣上已派兵部右侍郎魏大人总督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的军务,通政司的邸报上就是这么说的。”
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国梁突然开口。见杨明山,赖世福等人迷惑不解的神色,又见申勇微微颔首,他随后继续道。
“我家守备申大人,便是魏大人在武会试时亲自取中。”
柳国梁话说到这份上,几人要再听不出来便当真是白混了。
文会试有座师和门生之称,举子经过会试,被取中之人称贡士,之后再殿试,面见天子,顺利过关的才能金榜题名。只要不是突然脑袋发烧,贡士都可顺利通过殿试,也就是众所周知的进士出身。因此,会试是否能被主考官取中是最重要的环节。由此一来,春闱过后新进士都要到主考官的府上拜码头,称主考官为座师,自己则以门生自居。
杨明山等人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些社会常识都不了解。武会试也是如此,申勇是魏总督在武会试亲自点中的人,从他踏入官场起,便打上了魏总督的印记,他的一言一行,不明内情的人都会联想到魏云中身上。虽说有些门生只是走个过场,但看申勇这架势,关系匪浅啊。
虽然申勇已经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这个无疑是最大的重磅炸弹。
柳国梁话刚说完,杨明山,赖世福等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宣大总督全权节制宣府,大同,山西三镇的军务,就是总镇总兵见他都要下跪磕头。在他们眼里,总督就是高不可攀的对象。申勇与自己都是小小的一堡守备,竟然是总督大人的得意门生。
赖世福转动着眼珠,沉吟了半响,出声道:
“申老弟,我回去之后明日便派两名执事过来,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望老弟高抬贵手,饶恕则个。”
申勇朝他微微一笑。
“赖兄,些许小事不必再提,商行还需诸位同心协力,才可日进斗金,吾等共同生财,岂不畅快。”
赖世贵之事人尽皆知,杨明山神色复杂地看着申勇,这年轻后生,心胸与手段皆不简单呐。见杨发贵在那面带笑意,居然也出声打着圆场。他突然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幼子有点看不透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模样。
“诸位,只争朝夕,商行三日后开业,这就各自准备去吧。”
话落,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此行虽没拿到真金白银,却赚到了商行的干股,都是心下满意。
目送他们走出官厅正堂,申勇脸上的笑意不减,自此,杨家,赖家,柳家,还有龙门卫的苏家,同坐一条船了。
有事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