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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泰定帝之施政

泰定帝也孙铁木儿(1293—1328),在位五年,享年三十六岁。由于泰定帝是在英宗被弑杀后登上皇位,所以他即位后致力于笼络诸王,诛杀铁失一党,借以证明自己与英宗被弑无关,进而巩固统治的基础。对儒学汉法有着较深隔膜的泰定帝一改英宗打击、限制诸王的政策,召还在英宗朝被流放的诸王,恢复了赏赐和重用诸王的蒙古旧制。泰定帝接受英宗强势推行改革的教训,走中间路线,在恢复部分蒙古旧制、笼络诸王的同时,也没有彻底废除仁宗、英宗两朝的一些改革成果,例如继续沿袭科举制。泰定帝为了争取汉族儒士的支持还将经筵制度化。他吸取前朝为争夺皇位屡次爆发宫廷斗争的教训,即位不久便立己子阿速吉八为太子,试图以自己的辅佐,将皇位顺利传给阿速吉八。始料不及的是,泰定帝死后,元廷内部又爆发了一场争夺皇位的血腥斗争。

南坡之变后,铁失一党遣诸王按梯不花及也先帖木儿北迎晋王也孙铁木儿于漠北。至治三年九月初四日,也孙铁木儿即皇位于漠北成吉思汗的大斡耳朵,是为泰定帝。泰定帝在即位诏书中申明了自己即位的合法性:一是自己继承了父亲甘麻剌的晋王封号,长期戍守漠北,统领成吉思汗的四大斡耳朵及军马、蒙古国土,而甘麻剌则为世祖忽必烈的嫡孙、裕宗真金的长子,是蒙古黄金家族的主要成员。二是他支持武宗、仁宗、英宗继承皇位,累朝以来,没有异心,不图位次,依本分为国出力。三是英宗被弑,皇位不可久虚,诸王勋贵、蒙古百姓都认为也孙铁木儿作为忽必烈的嫡系后裔适合继承皇位,且又没有其他人争位。姑且不说泰定帝是否参与谋划了南坡之变,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通过政变暂时掌控中央政权的铁失一党积极促成了泰定帝的即位。这样,元帝国的皇位就从真金三子成宗铁穆耳系,转移到真金长子晋王甘麻剌系。铁失一党之所以选择晋王也孙铁木儿,除去也孙铁木儿蒙古黄金家族的特殊身份且手握重兵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皇位继续留在铁穆耳系,那么他们必会被追究弑君之罪。

泰定帝即位于漠北,但铁失一党仍然掌控着大都、上都政权,于是泰定帝采取了十分有策略的做法,那就是先赦免、优待铁失一党,趁机控制国家政权。在即位的同时,泰定帝就宣布对一些主要官员的任命,以知枢密院事淇阳王也先帖木儿为中书右丞相,诸王月鲁铁木儿袭封安西王,内史倒剌沙为中书平章政事,乃马台为中书右丞,铁失知枢密院事,马思忽同知枢密院事,孛罗为宣徽院使,旭迈杰为宣政院使,枢密副使阿散为御史中丞,内史善僧为中书左丞,完泽知枢密院事,秃满同佥枢密院事,撒的迷失知枢密院事,章台同知枢密院事。从泰定帝的任命状不难看出,泰定帝既重用铁失一党,又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国家的主要机构之中,其中淇阳王也先帖木儿、诸王月鲁铁木儿以及铁失、孛罗、阿散、秃满、章台,均直接参与了弑杀英宗的南坡之变。

为了安抚铁失一党,泰定帝宣布大赦,十恶中除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不赦外,其余如谋反、大逆、奴婢杀主等罪概赦不问,被赦罪行多是不论传统汉法还是蒙古旧制都不可能赦免的大罪。泰定帝的大赦显然是针对铁失一党的。因为当时泰定帝尚在漠北,铁失一党则掌控两都,握有兵权,控制着中书省、御史台等朝廷中枢机构,于是泰定帝就用大赦的方法先使铁失一党放松警惕,所谓“以宽恩而释其疑,使恶逆之徒,有以自安,不至狂肆”。泰定帝还一改英宗限制、打击蒙古诸王的政策,在即位伊始就召还了在英宗朝被流放的蒙古诸王。(《至正集》卷七十七《正始十事》)

泰定帝优待铁失一党的政策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管泰定帝是否参与了南坡之变,铁失一党的存在都会直接影响到他执政根基的稳定,因为不对铁失一党进行惩罚就意味着泰定帝参与了政变,这无疑会使泰定帝背上诛杀帝王的罪名,正所谓“不除元凶,则陛下美名不著,天下后世何从而知”。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泰定帝参与了政变,铁失等人就更不能存在了,因为一旦走露风声,无疑会使泰定帝在蒙古宗王、贵族中陷入孤立。此外,朝廷中很多儒臣对铁失等人的弑君行为极为痛恨,纷纷上书请求泰定帝严惩铁失一党。中书平章政事张珪在得知政变的消息后,不与铁失一党共事,并上书泰定帝,请求诛杀逆党。据说,铁失等弑君之臣受命与泰定帝派来的使节以新帝即位去告祭太庙,在祭祀之时,忽然从北边刮来一阵阴风,殿上的灯烛都熄灭,过了许久,风才停止,“盖摄祭官铁失、也先帖木儿、赤斤铁木儿等,皆弑君之元恶也”。(《至正集》卷七十七《正始十事》;《元文类》卷五十三《张珪墓志铭》;陈得芝主编《中国通史》第八卷)

即位后的第二个月,泰定帝就开始严惩铁失一党。至治三年十月,泰定帝派亲信旭迈杰诛杀逆贼也先帖木儿、完者、锁南、秃满等于行帐之内。并以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陕西行中书省左丞相秃忽鲁、通政院使纽泽并为御史大夫,速速为御史中丞。旭迈杰、纽泽等人随即又受命在大都诛杀铁失、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并且灭其族,籍没家产。随后,泰定帝对铁失一党进行追查并严惩,于至治三年十一月,罢免御史中丞董守庸,于十二月罢免御史台经历朵儿只班,御史撒儿塔罕、兀都蛮、郭也先忽都,同月流放诸王月鲁铁木儿于云南,按梯不花于海南,曲吕不花于东北奴儿干,孛罗及兀鲁思不花于海岛。出乎意料的是,竟有如此多的诸王、大臣直接或间接参与了南坡之变,以至于泰定帝不得不下诏“逆党胁从者众,何可尽诛?后之言事者,其勿复举”。因为如果打击面太广,显然不利于维持政局的稳定,英宗被弑的教训也恰恰说明,朝廷施政必须取得多数诸王、大臣的支持。

其实,泰定帝即位后,他遵循的一个重要施政理念就是遵守世祖成宪、强调宫廷和谐。也就是说,泰定帝既不会像英宗那样强势改革蒙古旧制,打击诸王、贵族,也不会废弃世祖朝以来大多数吸收汉法的成果。

泰定帝即位伊始,对在仁宗、英宗朝专权的铁木迭儿势力进行追究。经过英宗朝对铁木迭儿的打击以及泰定帝对铁失一党的诛杀,铁木迭儿的势力已经基本清除,但铁木迭儿专权的很多消极影响还没有肃清,而泰定帝也可以借清除铁木迭儿专权的消极影响来提高自己的威望。至治三年十二月,御史台官员奏言,以前铁木迭儿专政,诬陷、杀害大臣杨朵儿只、萧拜住、贺伯颜、观音保、锁咬儿哈的迷失,流放李谦亨、成珪,罢免王毅、高昉、张志弼,天下之人皆知这些官员蒙冤,请求予以平冤昭雪。泰定帝下诏将上述在世官员召还录用,已死者赠予荣誉官爵。监察御史脱脱、赵成庆等言,铁木迭儿在先朝包藏祸心,离间亲藩,诛戮大臣,使英宗陷入孤立,遭受大祸,铁木迭儿之子锁南,参与了谋杀英宗的南坡之变,应该予以严惩,以快人心。于是,泰定帝马上下令诛杀了铁木迭儿之子锁南。

泰定帝为笼络诸王、贵族,使大批蒙古、色目官员得到重用,较之英宗朝,汉人在朝中的地位大为降低,同时在英宗朝一度受到限制的对诸王、贵族的赏赐,在泰定朝又开始泛滥起来。例如至治三年十二月庚午,泰定帝以新登大位,大规模赏赐后妃、诸王、百官,耗费“金七百余锭、银三万三千锭,钱及币帛称是”。与前朝同样的问题产生了,那就是国家财政负担加重。泰定二年(1325)闰正月丁卯,中书省臣上奏国用不足,请求罢省不急之费。同年五月,中书右丞相旭迈杰等以国用不足,请减厩马,裁汰卫士,节制对诸王的滥赐。面对中书省的奏请,泰定帝口头应允,但他笼络诸王,沿用蒙古赏赐旧俗的既定政策,决定了他不可能节制或停止对诸王、贵族的大规模赏赐。泰定帝对诸王的优待、偏袒,在他对待辽王脱脱的态度上反映得极为明显。泰定帝即位伊始,很多大臣都上书要求严惩辽王脱脱,但泰定帝并没有采纳这些建议,反而对脱脱恩宠有加。泰定元年(1324)二月庚申,监察御史傅岩起、李嘉宾上言:辽王脱脱趁着国家政权不稳之际,诛杀骨肉,罪恶满盈,恐怕将来会阴谋反叛,如若让脱脱返回自己在东北的封地,就像放虎归山,不如今天废掉辽王脱脱,以辽王近族袭其位。泰定帝拒绝了监察御史傅岩起、李嘉宾的建议。五月,监察御史董鹏南、刘潜、边笥、慕完、沙班以国家灾害频繁上奏:“平章乃蛮台、宣徽院使帖木儿不花、詹事秃满答儿,党附逆徒,身亏臣节,太常守庙不谨,辽王擅杀宗亲,不花、即里矫制乱法,皆蒙宽宥,甚为失刑,乞定其罪,以销天变。”泰定帝再次拒绝了监察御史的建议。六月,中书平章政事张珪等上奏曰:“辽王脱脱,位冠宗室,居镇辽东,属任非轻,国家不幸,有非常之变,不能讨贼,而乃觊幸赦恩,报复仇忿,杀亲王妃主百余人,分其羊马畜产,残忍骨肉,盗窃主权,闻者切齿。今不之罪,乃复厚赐放还,仍守爵土,臣恐国之纪纲,由此不振,设或效尤,何法以治!且辽东地广,素号重镇,若使脱脱久居,彼既纵肆,将无忌惮,况令死者含冤,感伤和气!臣等议:累朝典宪,闻赦杀人,罪在不原,宜夺削其爵土,置之他所,以彰天威。”但泰定帝仍然不愿听从大臣们的意见。

泰定帝之所以偏袒辽王脱脱,与他即位前长期出镇北边的政治背景密切相关。自大德六年开始,也孙铁木儿就以晋王的身份统领太祖四大斡耳朵及军马、蒙古国土,历成宗、武宗、仁宗、英宗四朝,而这期间,东道诸王辽王脱脱无疑与晋王有长期的交往,因为晋王也兼辖东北事务。另一方面,泰定帝即位后,急欲弥合蒙古统治者内部由于仁宗、英宗大力推行汉法而出现的裂痕,平息英宗被弑而引发的种种猜疑,这就决定了泰定帝会把安抚诸王,稳定统治基础作为施政的重点。(《元史》卷二十九《泰定帝本纪一》;《元史》卷一百七十五《张珪传》)

泰定帝对宗王的信任、重用,还体现为泰定朝利用诸王出镇一方,统领军务事例的增多。有元一代,宗王出镇的现象较为普遍,主要是元帝任命皇子、宗王出镇一方,控驭边徼襟喉之地。如泰定元年四月,泰定帝任命昌王八剌失里出镇原安西王阿难答昔所居之地;六月,遣诸王阔阔出镇畏兀,并赐予大量金、银、钞。泰定三年正月,封诸王宽彻不花为威顺王,出镇湖广,封买奴为宣靖王,出镇益都,各赐钞三千锭;三月丁巳,遣诸王失剌出镇漠北;六月,改命湘宁王八剌失里出镇原安西王阿难答之地,同月命梁王王禅及诸王彻彻秃出镇漠北,赐王禅钞五千锭、币帛各二百匹;十一月,封诸王铁木儿不花为镇南王,出镇扬州。泰定四年(1327)二月,亲王也先铁木儿出镇漠北,赐金一锭、银五锭、钞五百锭、币帛各十匹;三月,皇子允丹藏卜出镇漠北。(《元史》卷二十九、三十《泰定帝本纪》)

在诛杀铁失一党、厚待蒙古诸王的同时,泰定帝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强化自己的统治。首先,他任命自己的亲信掌控国家政权。至治三年十月,泰定帝以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同年十二月,又以倒剌沙为中书左丞相。旭迈杰和倒剌沙均是泰定帝为晋王时内史,得幸于泰定帝。晋王府内史,即朝廷任命的负责处理晋王政务的官员,内史的职责基本上等同一般诸王的王傅,朝廷礼遇晋王,故在晋王府设内史而不设王傅,且晋王内史的品秩比一般王傅高,一般诸王王傅均为正三品,晋王内史先为从二品,后升至正二品。先时,倒剌沙常常代晋王侦伺朝廷政局的发展,有记载称倒剌沙是南坡之变及拥立泰定帝的主要谋划者。事实的真相已经很难确知,但泰定帝在诛杀铁失一党的同时,确实没有惩罚倒剌沙,而是重用他。至泰定帝去世,倒剌沙一直是泰定帝最为亲信的官员,在中书右丞相旭迈杰去世后,左丞相倒剌沙就成为朝中最有权势的官员。需要说明的是,倒剌沙及中书平章政事兀伯都剌皆西域回回人,西域人多依附之,此一时期回回色目官僚在朝中颇为得势。倒剌沙主持朝政期间,“贿赂通行,卖官鬻狱,家有金窖宝海,以藏所得金帛珍异”。(佚名《解醒语》;陈得芝主编《中国通史》第八卷)

不仅如此,泰定帝还接受英宗朝侍卫军参与政变的教训,对侍卫军统领的任命制度进行改革。泰定二年五月,中书参知政事左塔不台上奏泰定帝:大臣兼领军务,并不符合古来的旧制,铁失以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以知枢密院事的身份统领侍卫军,如虎而翼,这是他们能够成功发动政变的根本原因。今后侍卫军统领一职,希望不再由朝中大臣兼领,而是授予蒙古勋旧之家。泰定帝欣然接受这项建议,并对左塔不台大加褒奖,赏赐他大量的财物。(《元史》卷二十九、三十《泰定帝本纪》;《元史》卷一百八十二《宋本传》;《元史》卷一百九十《赡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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