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珊笑笑,起身端出一个衣盘:“看,这是我这几天给你做的几件裙装。”
“裙装?姐姐亲手做的?”
何珊把衣裳铺到桌上:“令儿和我的身体都好了许多,我也不必过多操心了,闲的无事,就想拾起以前的手艺来打发下时间,我看你最近长了许多,也有些窈窕样子了,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穿裤装吧,何况……要想俘获二爷的心,你也该变个样子啦,来试试。”
“姐姐的手可真巧。”小糖将衣裳一件件试了,一共是三身,第一身是立领的棉旗袍裙样式,同之前那件小旗袄相似,大红底色,绣浅金流云纹,只是长度加长了许多,到了脚踝位置,这一改动,尤显高贵华美。立领上则又嵌了一圈白蕾丝,外裹了细密的白绒边,领下系扣处则坠了一颗大圆珍珠,暖和又不失精致,小糖穿在身上,虽然脸面依旧是个玲珑小巧人儿,身材却看着高挑了一些,也微微有了窈窕样子,虽衬不出这衣服十分的高贵华美,看起来却也是个精致的富家小姐了,当然也因小糖最近长了许多,能看出身材轮廓了。
第二身是旗袍风格的宽袖上衣与细腰罗裙,配锦面摁扣宽口鞋,三样同色,淡绿锦上花色印染,乃是一副粉墨荷花图,清新淡雅又不失端庄,尽显温柔淑女气质,让小糖不禁想到从姨娘那里学来的两句诗:“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第三身是何珊自己最满意的一件,因是借鉴了最近流行的小洋装,中西两种风格结合起来,是她的新尝试,她将这身衣服做成了里外两件套,温度高些,便可只穿里边的一件,温度低些,则可两件同穿。里边那件是条白绸细腰宽摆裙,长度到膝盖,纤细腰身以一条半寸宽的内嵌红锦突显,以腰身红锦为界,上身是洋衬衫式样,十分精简,中间开衫到腰身处,开衫处衣边则各裹了一圈细红锦从腰身延伸到衣领,然后用六只红色盘扣代替洋式纽扣,将两边的细红锦扣在一起合成一条红线,袖口处亦裹了一圈细红锦,各有两只红色盘扣。下身宽摆裙则是用红锦线在白绸上勾勒出不对称的缠地莲纹,从裙边蔓延到上腰,颜色深浅不一,虚实相交,素美非常,裙边亦用细红锦圈裹着,整条裙子上紧下松,优雅却不失灵动,活泼又不失精致,而且,比前两身都更能显身材……小糖也非常喜欢,穿着转了好几个圈。外边这件则是一大黑绒领宽袖大衣,中间系一条银扣黑皮带,明明是洋装外套的式样,但却用了多层红绸布料裁剪缝制成,下衣角与袖上还用黑丝线勾出了流云花纹,古典韵味与西洋时尚并存。直到小糖两件都穿完,何珊才觉得自己做的这一身实在太有特色,只穿内件,优雅清纯,加上外衣,华美娇媚,另配一双黑绒手套,一双细跟红色翻绒小洋靴,惊喜的小糖穿上便怎么也不肯脱下来了。
何珊笑她穿这身衣裳还留两条大辫子实在是不搭,便将她两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散了开,剪齐了发梢,不做任何修饰的铺到身后,这么一来,长发翩然,果然又为小糖添色不少,何珊本还想将小糖的齐刘海别上去,但是一想她生的就是一张大眼睛小嘴巴极具特色的娃娃面,可爱萌动,还是不必强行扮作成熟的好。
何珊将小糖转一圈:“不错不错,怎么说呢……你这样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一个可爱又娇媚,玲珑又精致的……”何珊一字一顿道,“小、妖、精,保准把你的二爷迷的是神魂颠倒的。”
“什么嘛,姐姐你取笑我。”岳小糖嘴上虽这么说着,面上却不好意思地飞上了两片红晕,“姐姐真是心灵手巧,若我哪一天要离开这儿了,一定最舍不得姐姐和姐姐做的衣裳。”
“说什么呢,就算令儿的病好了,我也不许你走,姐姐这儿就是你的家。”
岳小糖满心感激,忍不住走上前抱一抱何珊:“姐姐对我实在太好了。”
何珊刮一下她的小鼻子:“好了,快回去给二爷看看你的新样子吧。”
岳小糖吐吐舌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欢快的出门了。
单方秋一进院门,就见一个一袭美衣长发及腰的小美女从身边蹦跳过去了,他纳闷着回头望了望,进门对何珊道:“刚刚走的那个,不是小糖吧?”
何珊正把小糖落下的两件衣服包起来准备让人送到张府去,听见丈夫的话,头也没抬道:“刚刚那个,还真就是小糖。”
单方秋走到她面前拿手比划一下:“她怎么……那样了?”
“你夫人我的功劳呗。”何珊温柔调笑。
“啧啧,我夫人真是太……太聪慧,太心灵,太手巧了……既然我夫人这么能打扮女孩子,要不咱再生个女儿?”单方秋偎到何珊身边。
何珊打他一下:“别闹,说正事,我听小糖说那凤小姐也看上二爷了?”
“对啊,其实我觉得吧,那凤小姐和二爷,真挺般配的。”
“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我们小糖和二爷才是一对呢。”
他摇摇头,奸笑道:“你呀,也这么拧,好吧,为了今晚咱早点为了女儿努力,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也知道二爷从来没看上过哪个女人,但是他曾经夸赞过那么一个,那个女人,便是凤宛……”
小糖一出门才发觉天已经昏黑了,雪倒是还下着,人美景美,心便也美了,于是她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往张府去,她就是这样,只要一高兴,孩子心性就尽显,也不长记性,这不,脚底一滑,她才想起来今天已经在雪地里摔过一跤了。
不过这次她的脸却没和雪地来个亲密接触,因为有人半截里把她拦住扶了起来。
她抬起头:“嗳,小白,是你呀。”
张绍桦低头看着她,又仔细打量打量,没说话。
岳小糖咧嘴笑笑:“是不是我又变漂亮了,你没认出来?”
张绍桦心道就你这活蹦乱跳东倒西歪的鬼样子,整个云洲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能认不出来?可他还是没开口。
“喂,干嘛又不说话啊。”岳小糖挣开他的手臂往前走。
“小糖……”他在她身后轻轻开口。
咦?岳小糖回过身:“你叫我什么?”他不一直都别扭着脸叫她岳姑娘的吗?
张绍桦没回答却拉住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喂喂,去哪呀,慢点,我会又摔倒的。”
张绍桦闻言果然慢下步子,却没放开她的手腕,也没说话,岳小糖噘嘴不满,心想虽然她平时是老烦他老逗他,可是总不至于就因为这个把她劫持灭了吧?算了,吉人自有天相,岳小糖便也默默跟他走了。
张绍桦把她拉进一酒馆。
“酒馆?张小……张副官,你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吧?你有心事?”
“闭嘴。”他终于开口说了句话,然后拉着她坐到了一张桌子前,放开手让小二上菜。
岳小糖嘟囔着:“张府的伙食那么好,干嘛非得来这儿浪费钱。”
张绍桦看她一眼,她回瞪回去:“小二,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饭菜都端上来,对了,再给这位爷一壶最好的酒。”她朝张绍桦吐吐舌头,既然这样,那她就好好蹭他一顿,正好晚饭还没吃,她也饿了。
张绍桦什么也没说,岳小糖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一直沉默到饭菜都被端上桌。
岳小糖也不客气,端起饭来就吃,吃了两口,突然发觉对面的人一筷子也不动,这气氛就有点尴尬了:“喂,你不吃啊?”
张绍桦倒了一杯酒:“我喝酒。”
看他执杯一饮而下,岳小糖耸耸肩咕哝一声:“平常饭桌上也不见你喝酒,还以为你不会喝呢,原来是个隐藏的酒鬼。”
两个人一个吃一个喝,还是一直保持语言沉默,岳小糖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因为没什么人可倾诉才拉她来陪酒,吃到一半,她终于决定慰问一下:“那个,小白,如果你遇到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哦,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帮你解决,不对,我肯定没办法帮你解决,但至少能从心理上帮你……”
“你怎么知道你肯定没办法帮我?”他转着酒杯道。
“我……你看啊,要是你有钱财上的困难呢,我没钱是吧,要是有仕途上的困难,我也没权是吧,要是遇到感情上的困难……咦,小白,你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人家没看上你吧?”
张绍桦默不作声,又饮了一杯酒。
岳小糖觉得自己猜对了,心中默叹一声,挺为小白不值的,其实在她心里,小白还是属于比较难得的那种,长得虽然没二爷爷们,但是也俊啊;官虽然没二爷大,但是也不小啊;能力虽然没二爷强,但是也挺厉害呀,而且他这种判官面如果喜欢上一个人的话,应当也是很专情的……啧啧,这姑娘若是看不上小白的话,只能说她的眼光是放在二爷那一级别的……等等,不会是……
“小白,你不会是看上凤宛了吧?”
张绍桦看她一眼,心想她真够扯的。
岳小糖看他依旧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
“唉,那事情确实有点难办,除非凤宛不喜欢二爷了,不过有点吧不可能是不是,我也为这事愁着呢。”岳小糖放下筷子托腮道。
张绍桦问:“你就这么喜欢二爷?非他不可?”
“当然了,他可是我一眼相中的男人。”岳小糖毫不犹豫答道,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就扯到她身上来了,该不会这家伙醉了把她当成凤宛了吧?她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小白,你不会是喝醉了吧?嗳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凤宛啊。”
他垂下眼睛摇摇头:“算了,你听我说,二爷从来没看中过哪个女子,唯一赞赏过的一个,是凤宛。”
“你说什么?”岳小糖听到这话,立刻把小白是醉是醒给忘了,只问道。
“三年前我跟二爷三爷一起去江南办差,虽然只在那儿逗留了一天时间,却听说了不少关于凤宛的事,其中一件是说凤宛为了除食婴的狮妖,独身进入狮子林,以血为祭,用通灵琴弹奏了一曲《百兽之王》引出了狮子王,最后怒斩狮子头,拯救了许多个小婴儿。当时二爷听完后说了一句,世间有女子如此,才不负佳人二字。”
“世间有女子如此,才不负佳人二字。”岳小糖重复念着这句话,这对不懂风情的张云霆来说,应该是对女子最高的评价了吧。
“后来二爷在知道银风铃可救单小少爷时,便打算立刻下江南去找凤宛,他说,凤宛会做生意也讲道义,同他很对胃口。”张绍桦放下杯子看着岳小糖的眼睛,“岳小糖,你听懂了吗?”
岳小糖紧抿着唇摇摇头。
张绍桦叹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太受伤。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二爷,我只劝你一句,若是二爷承认对凤宛的确有意,你便不要这般执着了,退下来也没什么,你还有……”
岳小糖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拿起张绍桦的酒杯将剩下的酒都灌进了嘴里,张绍桦一把将酒杯夺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岳小糖嘿嘿一笑:“我去问他,总要提前壮个胆。”说着就跑出去了,而张绍桦在她身后,看着手中的酒杯默默站了一会,然后对伙计道:“这个酒杯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