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不禁风的瘦弱少年耷拉着脑袋从火车站走出来。他睡眼朦胧,头发凌乱,他饿极了。
他幻想着一到凰城就精神饱满就振臂高呼:啊,凰城,我来了。此刻,他只想找点儿吃的。他捂着肚子慢慢向前走,肚子里正演奏着怪异的音乐。
阳光浓烈,在每个人的头上跳舞。
少年的眼光比阳光还要浓烈,他盯住一个打扮时尚的小女孩。这是一个幸福小女孩,脸上荡漾的笑容好香甜。少年的目光像一条小蛇生硬爬到女孩的手上。女孩的左手拿着一块大巧克力,右手端着一个大汉堡,里面有鸡腿诱惑地露出来。
巧克力的甜香和汉堡的暖香,宛若优美的音符在女孩舌尖上欢跳。
少女忍不住闭上眼睛品味这优良食品的妙美,以及吞咽它的快乐,她的心情仿佛清空里的彩虹,非常亮丽。
突然哗啦一声脆响。
少女浑身一惊,抬眼问妈妈:“下雨了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发现少年像蛇一样盯着自己。
那哗啦响声,正是少年嘴里的口水突然喷涌,飞溅下去,砸落地面的声音。
少年有些窘迫,尴尬笑笑,快速离开。
少年已经三天没吃东西,眼前的光芒有点灰暗,阳光像被人一层层关了。他来到了垃圾桶旁,希望找点吃的,只找出一瓶化妆品,拧开,倒出的液体像浓郁的牛奶。
少年伸出舌头舔舔,香的,能吃,就吸进肚里。
少年又翻翻,没有想要的,走向另一个垃圾桶。
两只粗壮的大狗正摇着蓬松的尾巴,用嘴和利爪在翻弄垃圾桶的东西,翻出一个布娃娃,开始撕咬,不时回过头看少年。
少年突然惊呆。那狗的眼睛阴狠而怪异,似乎是狼眼,更重要的是,里面似乎还有笑意。笑得有点阴冷。
布娃娃身上的布条在风中飘飞,少年虚弱的身体在风中颤抖,他脊背发凉。他分明看到痛苦的表情正在布娃娃的脸上飘动。
随风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童音:救我,快救我!
少年大吃一惊,四下扭头,没看到说话的人……难道是布娃娃在跟他说话?这想法让他心里发毛。
他冲上前,大喝一声,把狗赶开,把撕咬得稀烂的布娃娃捡起来,把散落一地的布条捡起来。
捧在手上小心地仔细地看,没有异样啊。估计是饿晕了,饿得眼花缭乱。
背后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很轻,又很近,特别诡异。
少年背着他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除了一张地图,没别的什么呀,怎么湿了呢?少年解下背包,正准备打开,差点没被吓死。
帆布包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墨绿色的液体!
少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把帆布包丢一旁,他也因为惊吓呆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眼睛。帆布包的地下慢慢出现墨绿色,很诡异的颜色,像是魔鬼的眼睛,又仿佛魔鬼的眼泪。
里面真的就一张地图,是什么在流呢?
少年把布娃娃放一旁,斗着胆子把包打开,天啊,是地图在流液体!整张地图全是吓人的墨绿色,仿佛是从地狱里捞出来的。
少年慌张地把地图扔一边,抓起背包想跑,回头把布娃娃装进包里,快速而紧张地跑开……
跑得上气不接下去,不敢停下来,心里仍是害怕。天哪,怎么会这样?
突然一声惊呼,又把少年吓一跳。
快!大家快看啊!那天上是不是一条龙!
少年喘息着停下来,扭过头,看到一个算命的瞎子在那里大呼小叫,指着天上。
众人急忙仰头看天,蓝蓝的天上一道长长的像飞机尾气一样的东西格外醒目。
众人摇头叹气。
算命瞎子见大家不相信他,扶了扶眼睛上的小圆墨镜,赌咒发誓:那是条龙,我第一个看见的,看的清清楚楚!一条五爪金龙啊……龙背上好像还坐着一个人!
不远处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大家纷纷散开。急得算命瞎子在那跳脚:不是飞机,不是飞机,真的是龙啊!你们别走,听我说,听我说,看到龙会交好运的,让我给你们算算!
众人散得更快了。算命瞎子见没人相信自己,颓废地坐在小凳子上。
少年慢慢地靠近瞎子,怯怯地问:“真是龙?”
瞎子头也不抬,“真是龙!骗人我周半仙不得好死!”
少年的声音还是很小:“可你是瞎子呀。”
瞎子气愤地抬起头,瞪着少年:“谁说我瞎——”瞎子的话突然停住,脸上的表情爬上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到……”瞎子也不要他算命用的东西了,一溜烟跑了,“妈呀——”
少年呆呆地望着瞎子消失的方向,突然心里一咯噔——
包里徒然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少年吓一跳,高度紧张,仿佛包里潜伏着一条邪恶的毒蛇,随时钻出来咬他一口。
他动作有些犹豫,慢慢把背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出问题。伸手,捏住拉锁,一点点拉开……
突然刮来一阵风,撕咬着地面,尘土、纸片、草屑像飞舞的鱼群,他赶忙闭上眼睛。耳边的风声听起来感觉是什么在神秘的哭。
他刚睁开眼,眼前就一黑,一团黑东西迎面扑上来,紧紧贴住他的眼、鼻子和嘴巴,让他呼吸困难。
“啊!”少年惊叫一声,那黑东西从脸上滑下来,他下意识抓住,是薄薄一张纸。竟是他丢弃的那张地图,不过上面已没有墨绿液体,好像被人用毛笔涂抹,只是一团暗乎乎的黑。
这是怎么回事?出现幻觉了?地图怎么跟过来了?少年抱住头,用手掌揉搓太阳穴,希望清醒些……突然惊愕!
几乎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背包的拉锁缝中慢慢伸出了一只雪白的小手,五根手指僵硬地弯曲出一个弓形,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又似乎在挣扎。
少年吓得尖叫。
“朋友,你怎么了?没事吧?”一个路人弯腰拉起他。少年掩去慌张的表情,心还在怦怦直跳。他不想被人看成神经病,急忙把塑料小手臂塞进包里,拉上拉锁,拎起包跑开。
真的眼花了么?布娃娃的手臂是怎么伸出来的?
一路上总是闻到香,饥饿感更加猛烈。少年的胃开始抗议地一张一缩,像一只急不可待的手,上下乱抓。他额头已出现汗水,身体发出细微的颤抖。他迫切需要食物。人一饿就容易出现幻觉。
大街上的食物很多,都在别人的嘴里和手上,离他的嘴仿佛很遥远。
真心饿呀。如果自己小心点就好了,钱就不会被偷了……他的钱在上火车的时候就不见了。想到火车,少年的目光坚定起来,步子也快了。
无论是多大的谜团,一定要破解它,必须找出爸爸生怪病的原因!
这就是少年来凰城的目的。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少年猜测应该是一处阴暗恐怖的地方,坐落在荒郊野外,上方的天空常年不见阳光,树木干瘪,草地枯黄,建筑物像黑森森的古塔,人人都挂着一张古怪面具,活得像游魂一般……
想到这里,少年发抖。
然而,他很快就像一只鼓眼蛤蟆一样呆楞了。
满眼是绿色,浩瀚无边,壮阔如海洋。
阳光漫射。碧绿的树枝、树叶、树冠,以及树林里漂浮的香风,都似乎在鸣唱清新的芭蕾。
绿海间,是宏伟梦幻的建筑,像神话里的城堡。
少年来到庄严的大门前,抬头看到光芒闪闪的烫金大字:万物生自然学校。
少年有点眩晕,这简直就是童话,历经辛苦,终于找到目的地,而它竟是如此美丽。
少年微笑开,体内涌动的幸福像一朵小花在他身体里绽放了。
他高兴得实在太早——
周围突然黑暗!
少年的脑袋忽然落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吓得树丛里的鸟儿惊飞。
一起落下去的还有他的身躯。
他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