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是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风景区内青山绿水飞瀑湍流,煞是壮观。纵然是邢书记见多识广,身临此景也不由得心旷神怡激情满怀:“脚下的水清澈见底,身边的树油光碧绿,头上的天沁蓝如洗,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啊!”邢书记是见景生情,走在一旁的魏波也不由得感慨道:“是啊,假如每一个人都像这水一样纯洁无瑕,像这树叶一样纤尘不染,像这天一样坦荡无私,那时的世界可真就公正太平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波虽然知道这个书记是一个贪腐成性包藏祸心的人,但也绝不会故意当面讽刺挖苦。邢书记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暗骂这小子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面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以后有你的好看!再往前走远远看见一挂瀑布飞流直下,邢书记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喃喃自语道:“疾如奔马,势如长虹,声似奔雷,好瀑布!”“书记好诗性!如此气势磅礴的瀑布恐怕也是条条溪水汇集而成,它们从不同的方向融在了一起和衷共济共同奋斗,到头来终于能够飞珠吐玉惊世骇俗!”魏波是就事论事,本就没往深处想,可邢书记是搞政治的,党同伐异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听了魏波的话,焉能不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说魏波刚才的话是言不由衷,那么又一次这样借着自然说现实,这就不能不让邢书记认为魏波是故意找他的难堪了!于是,邢书记兴味索然,脸立刻拉得老长,气哼哼的说道:“不玩了,回去!”魏波一头雾水,不知道书记为什么会风云突变,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现在却要打道回府。
一句话可以成就未来,一句话也可以引火烧身。就在邢书记离开工地不久,魏波就接到了调令:撤销项目经理的职务,升任集团公司副总工程师。
送行这天,项目部的干部职工借着酒力只闹了一个昏天黑地,人们留恋魏波,不想让自己的经理就这么有头无尾的抛弃他们,有的人哭了,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涟涟。魏波也不想走,事情刚刚步入正轨,自己的试验田刚刚长出苗苗,他真的不甘心,但官身不由己,他又能怎么办呢?
酒兴正酣的时候,梁培峰默默地来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两下魏波的肩膀,就强忍住泪水,走了。
魏波何尝不知道,这个任命只是在名义上自己由副处级升到了正处级,这个副总工程师向来是一个闲职,自己这是被明升暗降了,自己被挂起来了。事到如今他也弄不明白,这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但打击远远还没有停止,今后的日子里他还要经受更加严酷的考验。
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当他回到家中妻子杨柳花给了他答案。但是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他知道一贯的做法不一定都是对的,错的东西总要有人去纠正,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代价超出了个人的承受能力,也应该在所不惜。他这么做了,他问心无愧,他经得住这个打击。
十
王丽珍的人生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油尽灯残之际,她吃力地把丈夫和儿子唤到了床前,拉着丈夫的手望着已是成年的儿子,喘息着说出了最后的嘱托:“立春,二十几年,风风雨雨,我走到今天,诀别的话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刘晓还没毕业,你一定要善待刘晓,让我在九泉之下能够心安地闭上眼睛吧。”刘立春点头答应着,一旁的刘晓已经是哭成了泪人,他伏在妈妈的身上,哽咽着只是喊着妈妈。王丽珍说完便瞌然而逝,年仅45岁。刘立春父子俩眼含着泪水,给亡人擦干净身体,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寿衣,盖上了白布。之后,刘立春给张胜伟家打通了电话,电话是蔡秀明接的,说是张胜伟不在家。蔡秀明听着刘立春的口气就觉大难已经临头,他赶紧让儿子张铮打他父亲的手机。张铮看到母亲的神色,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他不敢怠慢,赶紧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但是没人接。他望了一眼急急惶惶的母亲,又一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但是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张铮有些六神无主,他只好把电话给了母亲,蔡秀明没有心思想别的只是喊道:“让张胜伟赶快到刘立春家,王丽珍恐怕不行了。”接着就挂断了电话,领着儿子一阵风似的出了家门。
王丽珍的一缕幽魂随着无常的指引飘飘荡荡的来到一座小桥的旁边,桥两侧的守桥人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放他们过去。行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屋子跟前,奇怪得很路是由屋子中间穿过的,可小屋竟大门紧锁。无常上前敲开大门,里边出来一位相貌极其和善的老太太,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黄色的汤汁。无常面无表情地说道:“孟婆,这个人阎王爷有交代,不能喝你的汤,这是谕旨。”说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孟婆接过看了看,放他们穿屋而去。
他们走过刀山绕过油锅飞过滚钉板,来到一座大殿前,黑无常进了大殿,不大一会,黑无常出来和他们一起进了大殿。大殿的中央坐着一位皇帝一样打扮的人,两旁边站着手持刀叉的牛头马面,那皇帝一样打扮的人挑起晶亮的大眼,问道:“下面可是王丽珍?”王丽珍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应了一下。那皇帝一样的人亢声说道:“王丽珍听好,你本来是七十五岁的阳寿,但因你贪恋都市的繁华,跌进了悲惨的轮回,你丈夫用心险恶,致使你中年归阴,这就是因果报应。好在本王以慈悲为怀,特准你重回阳世,继续走完你余下三十年的人生,但不得踏入人间是非。你所居之地向南三百里有一座山叫紫霞岭,山内有一座道观叫碧游宫,观内有一位道姑法名妙常,如今她阳寿已到,你可借她之躯在观内修行。黑无常,你引她去吧。”说罢,皇帝一甩袍袖,倏然不见。
王丽珍的魂魄紧跟着黑无常飘过江水河流都市村庄,最后来到一座碧树成荫溪水淙淙的高山跟前,顺着自然的石阶拾级而上,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道观,道观的名字果然是碧游宫。他们越墙而入,大殿里果然有一个模样俊俏的道姑正在敲着木鱼默念着经文。黑无常轻轻一推,王丽珍便轻飘飘地钻进了道姑的身躯,道姑的灵魂似一缕青烟袅袅而起,顺着黑无常的牵引向西北而去。
王丽珍继续敲打着木鱼,但思想并没有脱离开生活已久的尘世,她想念着儿子。她却想不到,她的丈夫正在利用她的亡故,还在酿造着人世间的罪恶。
董事长夫人的去世无异于在整个处打响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近在机关的大小领导、干部,远在二十几个工地的经理书记、副经理无不赶到了丧事现场。整个机关大院到处是哀婉的乐曲、披着白色布条的轿车、越野车,大大小小高高矮矮五颜六色的花圈拥塞了进出的道路。有的人在灵前痛哭失声,如丧考妣;有的人表情凝重,心事重重。吊唁完死者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挨一个地走进董事长家的屋门,先例行公事似的敬上份子钱,然后再进里屋表达一下对死者的哀悼及对生者的劝勉,再然后就是送上一张表达心意的银行卡。刘立春心里暗暗记下曾经来过的人们,也暗暗盘算着哪一个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把我董事长放在心上?
火化的当天,丧事也达到了高潮。臂戴黑纱的人们停住了悲声,面色凄然的默哀完毕后,默默地向遗体行了鞠躬礼,再向遗体前面的父子俩表示深切的慰问。最后,遗体被抬上灵车,顿时哭声轰然响起,那阵势真可谓是感天恸地,让风云止步,让日月无光,让鸟雀噤声。告别仪式完了,长长的车队排出三公里开外,人们撒着安慰亡灵的纸钱,放着让亡魂西归的鞭炮,浩浩荡荡地开向了火化场。
常言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婆死了刘立春不但拔除了眼中之钉,而且发现这帮属下可也真是绝对够意思。丧礼完毕后的当天晚上,他就急不可耐地核对了所收下的礼金,全部算在一起竟然有二百余万,这可真是一箭双雕的大好事啊。如果自己不是董事长,有哪个愿意放出这么多的血本?如果我要是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他们又该当送多少呢?
于是,他仔细清点了一下人们送来的银行卡,去银行把诸多卡归成一个一百万的,然后去集团公司,交给了邢书记。邢书记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刘立春的敬奉,心里十分感动,幽幽地说:“多好的领导啊,在这么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小刘啊,好好干,你比我有前途。你目前的愿望我会满足你,回家听信吧。”
邢书记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果然不到一个月,刘立春就被任命为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刘立春临上任的那一天,前来为他送行的人绝对不比给他夫人送葬的那天人少,而且人们孝敬的礼金也比那天多得多。人们知道给死人送行当然不能跟给活人送行同日而语,我们国家是个礼仪之邦,这些都是有文化的人,这点道理他们很清楚。
送行的队伍中,杨柳花也在,不过她没有钞票可送,只有一双忧愁的眼睛。因为她担心刘立春去集团公司任副总经理,魏波恐怕要有好果子吃了。
因为张胜伟和刘立春同样是邢书记跟前的红人,刘立春去集团公司走马上任,处里董事长一职也顺理成章地交给了张胜伟。当然,邢书记向来是一事一办,绝不含糊。张胜伟的接手也一样还得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价码早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一百万。好就好在张胜伟早有准备,他把自己的小金库打开只需几分之一,便把事情搞定了。
十一
张胜伟的不断升官,使得他逐渐的忘乎所以起来。他不再在乎人们在他背后的指指画画,和刘艳琴的幽会更加频繁起来,有时竟到了半公开的程度。
自从那个女人接了丈夫的电话,蔡秀明的心中就有了一道阴影,她预感到了她婚姻上的危机。但是她没有询问张胜伟那个女人的来历,她只是暗中观察者丈夫的言行。不在意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是平常得和喝凉水一样,但一旦上了心头,事情往往就是出奇的复杂。蔡秀明切身体验到了事态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严重得已经让她无法接受了。处里人们的谣传也逐渐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动声色地解析着人们的每一句话。最后,她弄清楚了,这个女人叫刘艳琴,是处里投标办年轻漂亮的工程师。
于是,这一天下午蔡秀明来到了区房管所,通过熟人查到了刘艳琴的房产位置。其中一处是早在几年前购置的,另一处则是不久前才买下的,她认定这一套不久前购买的就应该是她和张胜伟的金屋。
果然,她在一个隐蔽处等了不长时间,就看见张胜伟搂着一个漂亮女人走进了楼梯口。过了一会,她按照房管所提供的房号按响了那扇沉重的暗红色防盗门的门铃。
张胜伟做梦也不会想到蔡秀明竟能找到这里,当他打开屋门的瞬间,眼睛立刻就凝住了,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不想让我进去看看吗?”蔡秀明笑着平静地问。事到如今张胜伟当然不愿意自己的老婆在楼道里大吵大闹,无奈地把蔡秀明让进了屋。看到张胜伟的原配夫人不约而至,半躺在床上的刘艳琴激灵一下跳到地上,惊慌失措地站在床边等待着暴风雨的袭击。
但是,蔡秀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捋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失望地冲张胜伟点了点头,扭身出去了。
蔡秀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脑海里一片混乱。虽然她对张胜伟有外遇的事有所准备,但她绝不希望这是真的,只希望是人们的谣传,如今事情无情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她该怎么办呢?离婚,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离婚。但是离了婚张铮怎么办?自己已经是半老徐娘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当初自己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执意要嫁给张胜伟,现在离了婚,如何向已经年迈的父母交代?她衡量再三,还是忍口气吧,她知道,这年头物欲横流,男人越轨女人出墙是平常的事,也许是刘艳琴利用美色勾引自己的丈夫,丈夫一时糊涂也未可知。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应该有个长久的解决办法,防止他再一次误入歧途。她寻思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欲擒故纵的办法。
随着弹簧门一声轻轻的碰撞,张胜伟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脑海里也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僵硬的身躯立在当地活像一只呆傻的木鸡,灰白的脸上凝结成了浓重的恐慌,无精打采的眼睛里写满了灾难。而此时刘艳琴的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副千斤的重担,往日因为偷欢而引起的担心此时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她希望张胜伟能够以此为契机,彻底和他的妻子摊牌:提出离婚,并和自己结成百年之约。但她怀疑张胜伟能够下得了决心,所以她看张胜伟的眼神是显得迷离而热切。这样的沉默约摸持续了一刻钟,张胜伟颓然地坐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艳琴像一只温顺的羔羊软软地伏在张胜伟的身上,大眼睛望着张胜伟的脸忽闪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急切地等待着张胜伟的第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张胜伟的第一句话就代表着他们的未来。但是,张胜伟的眼睛只是无神地望着窗外,紧闭的嘴巴一动不动。最后,刘艳琴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静默,怯怯地问:“胜伟,别这样,会憋出病来的,说句话吧。”张胜伟收回眼神,看着可怜巴巴的女人,幽幽地说:“还能说什么呢?你为我打掉了孩子,又和秦百川离了婚,我怎么能撇下你?老婆对我一向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我又怎么能忍心置她于不顾?张铮呢,他又有什么罪过而要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事到如今,我怎么办?”刘艳琴失望了,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接着就是泣不成声。张胜伟痛心地抚摸着刘艳琴光滑的黑发,左右为难的心一时间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