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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生的危险(11)

不觉间李祥已踏入了山坳的腹地,这里正是两处水塘的分界处,塘边的空地上沿着水塘盖着几间瓦房,红砖绿瓦很是醒目,窗上的玻璃光可鉴人,一尘不染。门前树荫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半躺在躺椅上右手端着烟斗,左手扶着鱼竿,眯着眼睛正在垂钓,看样子有无鱼儿上钩没有一点关系,好像纯粹是在享受着晚年的悠闲。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在仔细地收拾着渔网,时不时和老汉搭讪几句,老汉一动不动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两句,中年妇女并不在意,依然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老汉睁开眼睛,朝李祥打量一下,很洪亮地问:“是不是修公路的?”李祥答应一声:“大爷钓了几条鱼?”老汉爽朗一笑:“钓什么鱼?找点事干而已!天很热,渴了吧?”他扭头对中年妇女说:“去摘点荔枝给客人解解渴。”那妇女放下活计,李祥连忙摆手谢绝,但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绿草掩映下的小路,那刚刚泛红的荔枝。老人很不满地瞟李祥一眼,“客气什么?东西是自己种的,不算什么,再说果子熟了就是要给人吃的嘛!”李祥不再说什么,站在老者跟前看他钓鱼。不大一会儿,中年妇女回来了,手里提了一满袋荔枝,放在地上,然后灿烂一笑:“还没熟透,有点酸。”老者也笑着让,李祥也不再客气,荔枝果然还有点淡淡的酸意,但在这大热天,倒也十分爽口。放学了几个小孩子唧唧喳喳、一蹦一跳地沿着李祥进来的那条小路进来,喊了爷爷妈妈就进屋去了。

中午了,李祥和老者、中年妇女道了别就沿着两个鱼塘的分界路默默地走出了山坳,回头望时,那水是醉人的清澈,那山是沁人的碧绿,那几间小屋是那样的安详静谧,那里的人像是超脱了外界的躁动与纷繁,优哉游哉地过着安闲自在的时光。这真有“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苑乐天真”的意趣了。

李祥真想现在就撇掉工作,遁入群山,过山里人那种优游不迫的岁月。那样的生活可能会少点色彩,但绝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与忧惧。过多的恐惧感整日里缠在人的心中,这种生活是幸福的吗?官位再高、财富再多,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吗?于是,他想到了贾指挥,想到了陈总监。也许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才是他们生活的真正意义,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愧疚,更没有觉得这样做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客观的东西总是按照自身的规律存在着的,没有意识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天作孽犹可免,自作孽不可活,这是经过了多少代人检验过的真理,难道暴殄天物就不是一种作孽的行为吗?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并没有他们的权力和财富,但是,因为他们,自己才过着这种揪心的日子,这又是图的什么呢?他本想到山里来打发一下心中的郁闷,但此时他的心中更加郁闷了。

心灵的不平静和情绪的不稳定最容易导致身体的疲劳,而且这种心理疲劳比体力的大量消耗而导致的疲劳更不容易恢复,这对于中年人来说更为突出。为什么呢?一般情况下,在事业上,中年人正处于顶峰,从商者为获取更多的财富已做好了必需的铺垫,正可以大展宏图以企求财源滚滚;从政者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期,对步步高升飞黄腾达抱着强烈地期望。一旦在此时遭受挫折或打击,他们更容易患得患失,从而承受更大的心理负担。在家庭上,长辈已进入老年,是需要赡养的时期,孩子正在接受教育,还没有能力自食其力,如果一旦有个什么马高蹬低,自己尚可承受灾难,老的、小的要靠谁来照顾呢?所以说中年既是人生的鼎盛时期,同时也是人生的多事之秋,负责任的人在方方面面多费几番心思是必然的。这也就导致了中年人经常心事重重,如果在现实中又确实遭遇了可知的或者可以预见的灾难,那么他们心里要承受的折磨无疑会更加深重,这种心态长时间持续就会形成心理疲劳。心理疲劳最终将导致身体的疲劳,而这种身体的疲劳要经历一段较长的时间才能消失。李祥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正是处在这样的一个时期,面对眼前的事情,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呢?所以他从山里回到经理部就把自己锁进了屋,关掉手机,颓然地倒在了床上,最后昏然睡去。

一阵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拉回现实,他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伸懒腰,打开门。原来是老杨他们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那个风姿绰约、打扮入时的贾如夫人。老杨向李祥眨眨眼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李祥也轻轻点一下头表示明白。之后,几个人向如夫人说了声“您坐”就出去了。如夫人露出碎玉般的牙齿,甜美地一笑说:“李经理,我们老头子让我代表他对你表示感谢,另外他让我带话给你,那个什么预见费的事他已经向厅里联系好了,他要你们赶紧把报告打到指挥部。”李祥笑笑说:“多谢你们费心,车怎么样?还称心吧?”如夫人笑开了花:“你倒大方,那天只是说着玩的,谁想你倒当真了!好,不打扰你了,我也去兜兜风,再见!”还没等李祥回应,那女人早已出了屋门。

没有人敢说我们的政府部门办事拖拉,李祥他们的报告自打上去还不到一个礼拜就批复回来了。李祥拿着那份报告心里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却对窗外的东西一概是视而不见。老杨他们知道又有这么一大笔款子入账,个个喜形于色,嚷着要出去庆贺一番。李祥面对人们强烈的“喜悦”不愿意讲什么大道理,因为自己做都做了,再去教育别人,那不是太虚伪了吗?但是庆贺就免了吧,李祥内心觉得那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光彩事。“这样吧老杨,你开车到县城买一些好酒好菜,在经理部办几桌,老规矩,大家同乐吧。”李祥的建议总是对的,这次老杨当然也没有异议。

经理部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掩饰心中的兴奋,尽情地喝酒说笑划拳行令。李祥看着高兴的人们,不忍破坏了气氛,说实话,人们常年在外,撇家舍业,过着非正常人的生活,实在是非常的不容易,平时也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欢乐。李祥虽然怀着太多的心事,却要强颜欢笑,连连与大家碰杯痛饮,几乎可以说是借酒浇愁了。可是愁是永远也浇不灭的,只能是越浇越愁,最后,终于把自己浇醉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月光通过玻璃窗直射进来,投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下了床走到窗前,推开半掩的窗扇,只见惨白的月亮正挂在东边山顶,满山的林木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黑魆魆的。山林里山泉撞击岩石的声音远远传来,比白天响亮了许多,但是李祥却觉得那声音是那样的单调而冗长。夜游的鸟儿孤独地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两声喑哑的啼鸣,叫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久久不去。窗前那几丛竹子在夜风的摇曳下,舞弄着忽左忽右忽高忽低的瘦影,沙沙地呻吟着。李祥感受着窗外的寥落,咀嚼着心灵的酸楚与愁苦,究竟该如何摆脱呢?他苦苦寻思着。很久很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时东方也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清气爽地回到了床上,酣然睡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走出门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而略带潮湿的空气,再慢慢地嘘出,心头轻了,脑袋爽了。纵目望去,明丽的阳光早已普照了群山,山上的树翠绿欲滴,窗前的竹亭亭玉立。这个时候,老杨和张总早已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去工地了,所以院子里显得静悄悄的。他拨通了老杨和张总的电话,把他们叫了回来,他要实施解脱自己避免发生不良后果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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