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寇趴在池边，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入池中，捞一把看看，扔进水里，再捞一把，看看，又扔进水里……大有不找出一颗能吃的就不罢手之意。
栖止在一旁好言相劝：“姑娘，当心水深。”
寇寇顶着两片荷叶愕然回头，奇道：“你怎么不过来？”
栖止疑惑不解，仍然趋近两步。
寇寇玩的不亦乐乎：“靠近点，七只，我要教你摸鱼，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摸……鱼？”
寇寇俏皮道：“是啊，你不是问我可有法子解救你吗？我看你面色阴白，想来埋头案牍不见日光，失了很多世间乐趣，特地带你出来玩玩。”
寇寇终于摸到了一个略大些的菱角，乐不可支的剥开，却是个空壳，有些失望，将菱叶丢进池中，看来是不会有鲜菱角了，于是作罢，站起身来，开始拿美人儿逗闷。
“血气有缺唇色淡白，眉心隐黑瞳仁显白……”
寇寇抬起右手煞有介事的点点戳戳，然后凝重抬头：“我掐指一算，七只美人儿，你怕是活不过一个月了，正所谓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不枉世上走一遭，所以我的法子就是让你体验一下世间乐趣，死了也算是了无缺憾了。”
寇寇一气儿说完，乐的细细观察美人儿反应。
但是……美人儿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笑颜，不带一丝丝破绽。
寇寇只觉的这人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不论喜怒哀，都是一样的让人心口狂跳。
“寇寇姑娘所言甚是，倒是栖止庸人自扰，挂碍牵绊了。”
……这样的回答是寇寇万万没能想到的。寇寇以为七只会像以前求到山寨里的那些人一样，苦苦哀求想尽办法，奉上难觅奇宝稀世奇珍，甚至不惜横剑自刎以胁迫医治、以命换命……
不想却等来这样的反应。
中过夺魄的人很少，寇寇只见过两个，中过牵机的，还真没有。金叔叔既不治，便任你权重位尊，都只能毫无尊严的受尽折磨，生生疼死。
……不过看在美人儿这么好的脾气和这张脸的份上，寇寇还不舍得他死的那么痛苦……呃，还是干脆先别让他死吧，美人儿摆在那里，别的不说，总能养养眼啊。
反正打定了主意要篡位，等山寨大权在握，救他这么一个人，还不就是张张嘴的事。
“既然这样……”寇寇重又转身向水里：“那咱们来捉鱼吧！我烤的鱼天下第一，不吃可惜……”
“寇寇姑娘，你确定这样能钓到鱼？”栖止撩袍蹲在塘边，以手入水，看着方才被寇寇搅浑的塘水慢慢澄明，清凉透澈。
“别动，别吵。”寇寇趴在旁边，静静悄悄的等。
半晌没有动静。寇寇往前探了探，刚要查看查看……
“别过来。”栖止猛地远远跳开，声音略抖，却是不容置疑。
寇寇转头看时，淡淡的月光下，那人的脸色愈发显白，不语不笑，原本浸入水中的那只臂膀有些微微的抖动。
啊！看来果真有水蛭。寇寇开心不已，自己所料当真不不差。
再回头看栖止的反应时，便感觉有些好笑：“原来你怕水蛭啊？”
“寇寇姑娘究竟何意？”
寇寇把方才浸入水中吸引水蛭的药囊擦干，不再往脖子中带，转而收入腰侧，才回头笑吟吟道：“我本就没说能钓到鱼，鱼饵才能钓到鱼，人手么，当然只能钓到水蛭喽……你怪我？”
栖止神色微微错愕，而后淡淡一笑：“栖止在世能有几日？没什么好怪不怪的。”
寇寇看那两只渐渐钻入栖止手臂，也觉毛骨悚然。再看这人的淡泊神色，不由疑惑：“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为什么还这么……？”
“毒药医不活，风雪冻不死。栖止素来惜命，但也相信善业果报，信因果循环，信世间不可信之事……该来的总会来，既然难避，便求个早早解脱罢。”
寇寇听到大道理就不耐烦，况且也听得不太明白，索性走到身后，抬腿一脚。
“噗通！”“通！——”
“那你现在怪不怪我呢——啊！”本只想把这人踢入河中，哪曾想身上的药囊绳带过长，挂在塘边的枯枝上，寇寇一个不稳，也随着落入水中，莲叶被压的东倒西歪，落起好大一片水花。
寇寇想到这一塘被自己引过来的水蛭，不由头皮发紧发炸，满身鸡皮疙瘩，恐惧不已，觉得这次可真是亏大了！
身子很快就感受到了塘水的沁凉，正自恐惧，腰间突然传来力量，寇寇还在迷糊，便觉一阵天翻地覆，重又落到了地面。
寇寇迅速回头看时，见栖止面色惨白，两手撑在池畔，咳嗽声惊天动地。寇寇估量时间差不多，赶紧回去拉了上来。
天高云远，月落乌啼。
寇寇升了一堆火，又去塘边找来些草药，细细地祛除蛭虫。
“方才我踹你下去喂水蛭，你当真不怪我？你傻了吗？”寇寇着实大惑不解。
“在下人之将死，做些功德，便得些心安。”
心安？……寇寇想：这人若不是天下难寻的傻瓜，便是世间难有的好人。
水蛭这小玩意儿忒是恶心，你用力扯它更用力钻，惟有弹掉或是用火烤。寇寇自然是不想去沾惹这些软绵绵见缝就钻的东西，只好乖乖地用火和草药细细搜检。
“水蛭吸了毒血，你有没有稍稍觉得舒服点儿？”
“原来如此，咳咳，栖止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这又不算救命，只不过看你中毒太深，帮你放点儿毒血，多延缓两日罢了。”寇寇不以为然的道。
“不一样的，日后寇寇姑娘——”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寇寇正豪迈大气的挥手打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对，等等，你要报恩吗？”
栖止颔首不语。
寇寇怔一下，活动活动指间关节，猛地抓住栖止衣领，言辞恳切，循循善诱：“救你一命乃再造之恩，你要知恩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