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寇深吸一口气，弯腰扎下脸去，将眼睛浸在水里，灰尘入眼所带来的热辣疼痛才消解了些。
想要睁开眼睛将异物清理掉，却总是睁不开，倒是因了这动作，浑身血液往头部冲泛，脑海中思绪万千。
一双手伸了过来，在水里轻轻抚上了自己的眼睛，暖暖的，带着点墨香。
“木盆里的水很干净，不用担心。”七只似乎笑了笑，话语里带着些宽慰，“要是害怕，我来帮你捂住，你再缓缓地睁开。”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托着巾帕在水中缓缓地蒙住了寇寇双眼，初始还是询问一般的试探，渐渐地用上了些力气，似乎要将手眼之间残余的水分轻轻阻绝出去。
眼部传来微微的约束感，却并不使人觉得压迫桎梏。
寇寇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一丝水流进入眼中，有些刺痛，却能带走眼底的异物，使人觉得略略轻松了些。
巾帕将水流阻绝的很好，湿润清爽，化雨清风一般，不会让毫无防范的眼睛被涌动而至的水流铺满，让人觉得太过突然难以接受。
寇寇试着睁大眼睛。
从微眯，到半睁，再到完完全全的张开眼睛。眼睛里的灰尘杂物慢慢的随着被清水濯去……
——然而一瞬之间，屏障一般令人信赖的巾帕和双手，却全部移开了。
刺痛和灼烧的感觉细细密密的从眼睛到喉头，再至心脉，一路蔓延全身。寇寇猛地从水中仰起头来。
出水的一刻，酸涩、胀痛、什么也看不清，让人……有些委屈。
好在委屈过后，眼睛却能完全睁开了，一片轻松。
寇寇弹跳一般地往旁挪开一步，用力闭闭眼，咳得惊天动地。
“七只，你——”你怎么靠的这么近，吓人一跳。后面这句话，寇寇总算是忍住了没说。
“寇寇，可好些？”高栖止还是一贯的文雅温和。
寇寇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看过这人或焦急或恐慌的神色，似乎永远在笑着，泰山崩于面而不动声色。
“好多了……”虽然为了使眼睛好点，而被使用的这方法，实在让人心里不大好受，有些被欺骗的感觉。
“你先歇一歇，我过会儿再来看你。”高栖止淡淡一笑，净了手，便要转身出去。
寇寇仔细想了想，终于一跺脚，跟上两步：“等等，七只，我有话要跟你说！”
高栖止回过头来。寇寇却不说了。
“寇寇？”
“对着你我说不出来，可是再不说，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胆子，有没有这机会……”寇寇苦恼万分，终于脑中灵光一现：“要不这样，你转过身去，不要理我，也许我就能说得出来了。”
寇寇以为自己说完，七只会温温和和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发问，不想只看见那人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就依言转过身去。
就是这般的细致温和，像一张密密实实的网，拘得人喘不过气来。
寇寇张了张嘴，却更加的说不出一句话。
“七只，你还是转过来吧，你背对着我，我会觉得又是我在做梦，是在自言自语——很傻啊！”寇寇攥攥拳头，抱头跺脚。
高栖止依言又回过身来，眼中闪烁着几分笑意，温和儒雅。
寇寇吸一口气，憋住，用力的闭上眼睛，方才在水中时的万千思绪，也就顺顺当当的从口中透了出来。
“七只，你，你——我……”好多话都憋在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出口。终于——
“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你又都喜欢，你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寇寇跺脚捏拳，满脸气愤。
这一句开了头，下面就滚滚而来。
“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女美人儿缠着你，你却喜欢被她缠着……你，你说，你是不是就要跟我过不去！”
寇寇还有一大堆话没说完，却听见高栖止突然咳了一声。这一声像是扑灭烛火的夜风，轻轻巧巧的就把寇寇心中的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本想着破罐子破摔，开个头就顺着走，姑奶奶干脆把话都挑明算了，山下已经要呆腻了，七只他若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就不要勉强，趁早带着鼠鼠回山寨算了，没想到，没想到七只他——
寇寇睁开眼睛，眨了眨，确定高栖止没发脾气，不仅没发脾气，似乎还笑了笑，唇边的笑意淡雅和沐，又真切万分。
他说：“寇寇，你不喜欢婉娘姑娘来找我？”
寇寇愣了愣，而后点头如小鸡啄米：何止不喜欢，简直撞见一次，就想砍人一次！
“七只七只……你不要对女美人儿那么好，我看见你听她说话，对着她笑，我就——我就想砍人！”
心中甜酸苦辣咸轮番上阵的滋味，当真不好受，更不好形容，一开口，竟用砍人来作了形容，寇寇后悔不迭，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舌头没咬成，菜刀却来添乱了。
“哐啷——”
也不知是方才寇寇跺脚跺的太多，还是身后的沉铁大菜刀跟了寇寇这么多天，有了灵气，顺着寇寇这句话，从身后的腰带中蹦了出来。
寇寇傻眼了，寇寇脸红了。
她悄悄的把菜刀踢过来，踩在脚下。一只脚盖不住，两只脚才盖个严实。看着高栖止恍若未见一般，又暗自庆幸：还好姑奶奶今天穿的是裙子，裙摆一动，好遮好掩。
正高兴，哪知刀把子也就是俗称刀屁股的那部分却不配合，刀背扁，刀把粗，寇寇两只脚站上去，站不稳当。加上眼睛还有些轻微刺痛，三颠两倒的，终于直扑扑的摔了下去。
——冲着高栖止。
幸福像调满蜜的桂花糖，寇寇觉得自己大概要晕过去了……
她幸福的有些发晕。
有一刻她想着干脆就这么晕过去算了，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据七只的怀抱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机会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就这么晕过去了，又着实舍不得……
似乎犹豫了很久，纠结了很久。
耳边飘飘渺渺的传来了一句轻叹：“寇寇，我也不喜欢你总是和楼公子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