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寇一口气说完，顿时泄气，摆手道：“好了，你走吧。”
承惘咬了咬牙，握拳拂袖，就要离开。
“等等——回来！”寇寇突然开口叫住他，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苟富贵，莫相忘，汪汪，它日姑奶奶若遭逢不幸，落了难，记得在我沦落街头被饿死之前回来拉拔一把……”
她掰掰手指节，笑的鬼气森森：“不然姑奶奶就是做鬼，也一定帮你在阎王爷面前添油加醋美言美言，让你早日下来陪我。”
承惘见她笑的憨态可掬，想起来这些时日受苦蛰伏的种种不堪都被看她在眼里，确实大大的失了贵族体面，但能侥幸脱困清掉余毒，毕竟还是承她收留之故，于是忍不住出言提点：“寇寇，此地不宜久留，你……不如跟我一起走。”
话一出口，寇寇尚未如何如何，承惘的脸色反而先变了：自己的事情还一团糟，竟想着带这惹祸的丫头一起离开……自己不杀她，已经是格外的恩典，现在竟还想着要帮她置身事外！
然而心里清楚……若是就此离开的话，就是不亲自动手，也难保自己的手下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承惘原地站着，脸上神情走马变幻，突然被人捧着脸一阵乱揉。
寇寇又疑又怒：“汪汪，你打赌输了我，我没要你跟我回寨子里做护法，还好心放你离开，你倒是想诱拐我了？”
这显然是在拒绝了。承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
两人身侧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寇寇被沿着河堤往下游移动的人群逆流推挤，打了好几个趔趄。想起来楼恕书最爱热闹，正想沿着人流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又觉得承惘还没走，自己若要先走，倒像是扔下小鬼不管似的。
于是扎个马步，风雨不动安如山。奈何人群逆流纷纷，难免被挤得东倒西歪，一气之下，手往腰侧的菜刀探了好几次，摸到刀柄的一刻，又总会及时想起高栖止一定不愿看见自己手持菜刀威逼恐吓的粗鲁样子，又次次都皱眉跺脚地忍住。
承惘看她被挤得辛苦，终于退后两步，道：“寇寇，岸边湿滑，小心湿了鞋子，别太往河边去。”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帮了你相公一个大忙，算是对你的恩情两清了吧，走了。”
“喂喂——什么？”此刻耳边喧闹更胜之前，几乎听不到承惘说话，然而寇寇却眼看着承惘转了个身，被人群夹裹着消失，明白这长高了的小鬼真要走了，却觉得好一阵解脱，于是一边随着人流向下，一边回头嚷道：“快走快走，你走了我才好走——等你这句话，等的姑奶奶好辛苦！”
锣鼓声和喧嚣声掺杂在一起，逆流中的人影早已不见，不知道是否听清曾经相互说了些什么……
“砰——”
“嗵——”
“嗵——嗵——”
变故突生，五声炸响突然自河面而起。
随着接连不断的炸响声，木屑夹杂着暗器一般的水滴水雾，冲着岸上的人群急速冲散而来。
河面上浓烟滚滚，不断的四散蔓延，冉冉升空，掩云遮日。
哭喊声，叫嚷声，惊慌逃窜声，声声平地而起，与方才的呐喊助威声虽是同样的喧闹，却失了喜庆，换上惊恐。
烟雾升腾，天色似乎暗沉了下来。然而周遭的热浪却一波接着一波地不断袭来。
寇寇掩了口鼻呛咳不止，避过身边四散逃离的人群，被撞得左右摇摆不定，不断动荡的视野中，看见河面上除了一艘青龙船只尚算安好外……旁的，都已变成了火船。
寇寇抬头看着浓烟飘散的方向，是冲着廊桥而去。
这大概是谁精心策划，拉着满城的人受罪陪伴，想和廊桥下的看似大有来头、连七只都得小心迎候的人作对吧……
再回头时，果然看见身边的人跑着跑着，就缓缓的倒了下来。惊呼声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空气中的硝烟味道，有些熟悉……不，十分熟悉，只是比记忆里多了些半年红的糜烂香气。
眼前似乎有一张极其熟悉的脸，笑的春光明媚百花绽放：‘方才的烟雾弹，乃明月楼秘制毒气烟雾弹，是以那些官兵此时还未追上来。’
又听见自己的声音笑个不住：‘方才是跑的太快，扯的肠胃疼罢了，断肠散鹤顶红轮着来，姑奶奶尚自活蹦乱跳，勉强能算个百毒不侵，鼠鼠，别浪费毒药了哦……嗯，若是能多用一味半年红，效果应该更妙。’
身侧的纷乱渐渐消停下来，有跑走了的，也有倒下来暂时安静了的。
正此时，听见身后有人幽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寇寇转过头去，冲着身后之人看了看，由衷赞叹道：“鼠鼠，你学东西学得好快。”
“那么娘子可有几分觉得……为夫孺子可教？”
“何止可教，你脸皮厚手段狠，简直青出于蓝。”
楼恕书上前两步，敛眉轻笑，半辩解半委屈：“娘子，为夫刚刚才被小白脸给耍了一道，你又来给为夫摆脸色。”
“哦？你是怎么被七只给耍了？”寇寇有些疑惑，敏学好问道：“说来听听，让我乐乐。”
楼恕书揉揉额头，显得很是伤脑筋：“他请了个为夫二十余年来无时无刻不欲除之而后快的厉害人物来观赏龙舟比赛，让为夫我伤透了脑筋安排布置，好不容易准备停当，大张旗鼓地携着娘子来奔赴鸿门宴，人也见了，剑也舞了，不想竟是一招空城计。——那个厉害人物，根本就没来。”
寇寇眨了眨眼。
楼恕书不羁一笑：“不过为夫向来投桃报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并没有亏待小白脸。”
“你怎么报答他了？”
“趁着小白脸和厉害人物山高路远难以联系——挑拨离间，生起嫌隙。娘子，为夫厉不厉害？”
“厉害，”寇寇怔怔点头：但是我听不大明白。”
“娘子若是想知根委，不如为夫带着娘子，去听听小白脸怎么说？这事可跟娘子有着大大的干系，毕竟娘子是除了金笔金老前辈外，唯一会解夺魄的人呢……”
寇寇有些为难：“知道的多死得快，我想多活几年。”
